电影《阳光灿烂》剧照。
在这次采访中,我们想谈谈2004年上吊自杀的作家袁。差不多14年后,他的代表作《孤独游戏》被引进大陆,卖得很好,名字被一本正经地拿了起来。在最近的电影《阳光灿烂》中,中国台湾演员许光汉·许饰演的唯一一个“内心解剖”被引用自袁在短篇小说中改写的司马光故事:“司马光在一群孩子中举起石头砸开水箱,当顺着水流冲出的赤裸小男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原来是司马光本人。”
“我觉得人天生喜欢躲藏,渴望消失。”袁的小说是关于隐藏的,也是关于隐藏的,需要面对所有无法回避的痛苦、失望甚至死亡。辅助“我”讲述关于躲藏的故事,往往是深陷生活泥潭的袁父母朴实稀疏的笔法,以及停留在人们记忆最黑暗角落的看似无关痛痒的琐事:
《孤独的游戏》以父亲给我讲的一个梦一般的故事开始:“他说他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几天后,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荒野中,周围是孤独的坟墓和杂草。.....他接着说,因为他忘了穿鞋,他在大太阳下走了很久的脚好像踩在炭火上,灼痛让他像黄土路上的一只疯狂的跳蚤一样跳。”
孤独游戏的封面。
《密封罐》描述了一对生活在深山老林中,互相尊重的夫妻。一天,他们的妻子提议写下他们想对彼此说的话,放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这是20年后宣布的。丈夫不小心卷进了一张白纸。妻子去世后,丈夫提前打开密封的罐子,却发现里面只有他的空张纸。他意识到,早在五年前,他的妻子就已经知道了罐子里的真相。袁在结尾写道:“游戏结束了,或者说刚刚开始又结束了。他想起了不远的元宵节深夜。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妻子还在焦急地提着微弱的灯笼,试图找到隔壁的孩子。当时,他走在妻子身后,看到她身后的黑影独自一人在山路上颤抖...现在回想起来,早在元宵夜,他的妻子就已经离开了他。”
童年被不断咀嚼的孤独,弥漫在袁的整个创作中。他沉迷于躲藏和堕落。在他生命的每一个片段里,他只感到悲伤和孤独。袁写道,荒芜的公园里有一只羊,一动不动地停在树上;当父亲意识到“我”有自杀的念头时,他每天晚上都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办公桌前,但最终还是抛弃了家人;每当我滑行的时候,我总会想:“一个人站在高处,他的责任只是轻轻地滑下来。”
袁在故事中的无数想法终于变成了现实。黄金树说:“青年作家一旦选择自杀,他的作品必然会成为遗书,这与死亡本身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后者的原因。当言语和生活相距太远时,风险也会增加。但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文本中的死亡应该是另一种死亡,虚构的叙事可以忍受无数的死亡。”袁二三十年前的作品,无论是传入大陆后受到读者的青睐,还是用在电影中,如今似乎更有意义。
近日,本刊就袁的创作采访了台湾作家、评论家。他回顾了袁的创作脉络。我们还采访了后浪出版公司编辑、作家,就袁的作品介绍,如何解读自己的经历和故事的互文性以及镜像主题进行了探讨。
元哲生
黄金树:经验主义的死亡不仅见证了生命的脆弱,也见证了写作本身的渺小
20世纪90年代初,进入台湾文坛。当黄金树介绍当时台湾省文坛的背景时,他说:“上世纪80年代末,在台湾省政治大转型之际,在中生代发光发热之际——试图用文学干预自己当下的现实,或者说试图徒劳地拆解一切——它主宰了文学潮流...90年代初,迅速出现了一代人,严格意义上是我同时代的人。但这是早期一代,早熟,有自杀倾向,或很快退出文坛。幸存者不多,泰国还没有时间成熟到真正挑战上一代。”
元是“内敛时代”的重要成员。与他们的前辈不同,他们的写作呈现出明显的内向趋势。在他们的写作中,外界似乎很少被投射。他们沉迷于自己的想象和情感,在小说中以强烈的意象和场景建构呈现出一种幻觉感。“从邱的裸blx,到袁的孤独游戏,的留白,”谈及此事。
论文:从《送别》的发表到自杀,袁的创作生涯长达十年。你提到他的创作在后期有一个“局部”的转折点,这个“局部”的转折点发生在回到童年或者青春期的同时。你能多谈谈袁的创作背景吗?而“局部转折点”这个概念具体指的是什么样的变化?
黄金树:当时我在一篇名为《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的短文中谈到过,袁去世时受邀写的。现在已经16年了。此后,袁的小说很少被重读,因此没有新的看法。所谓“地方转折”,是一个相对的政治和文学判断,指的是父亲是外省人,母亲是本省人的袁。2000年《秀才的守望》之后,小说的场景不再是怀旧的乡村,而是“乡下祖父一家的怪话,对话语言也写在很多地方。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政治上正确的转向,没有错。父权制和母性是他的写作资源。
但对于一个创作寿命只有十年,只活到三十八岁的创作者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本报讯:你叫黄启泰、邱、赖湘银、罗毅军、袁、、童等。作为内向的一代,又认为他们是90年代一个突出的文学现象。你觉得这个群体的长相和文笔怎么样?即他们是在什么样的社会文化背景和台湾省文学的发展中开始写作的?
黄金树:他们都是我同时代的人。和童更年轻,是另一代人。我同时代的人成长在台湾省经济腾飞、政治巨变的时代。随着台湾省的政治解禁、本土化的深化、大陆的改革开放、文学的爆发、新的文学资源的涌入,在地方文学论争后走在前列的地方文学迅速暴露出自身的弱点。
“内向一代”是当时几个文学方向之一,属于新生代的探索方向。可以说是几个因素的汇合:一是现代主义的回归。乡土文学中的“作为工具的写作”和形式的简单化,再次让位于“文学宗教”,写作和形式如血肉之躯;第二,深入自己。深化个人主义,更彻底地探索“自我”的局限;连历史和故土都通过文学技术彻底“内敛”;第三,所谓“后现代主义”带来的是一种“用尽文学”的文学体验和“一切都被体验和书写”的虚无感。看来我对文学了解太多了。
论文:你谈到了“内向一代”群体的极度内向、脆弱、体验差、对情感和身体的沉迷。从2003年到2006年,先后有、袁、黄一军等几位作家相继去世,这使得他们的离开不仅是一个个人事件,几乎是“殉难”。这背后是不是有一定的时代和自己文学追求的必然性?
黄金树:在《内心风景:从现代主义到内向一代》中,我把它解读为一个文学事件。我以秋为例:“死亡的冰冷强化了她的文字的真实性,驱散了对可能虚构的怀疑,把她所有的写作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遗书和血书。”青年作家一旦选择自杀,其作品必然成为遗书,与死亡本身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后者的原因。当言语和生活相距太远时,风险也会增加。但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文本中的死亡应该是另一种死亡。虚构的叙事可以忍受无数的死亡。
《论文》:他们离开后,其他作家是如何延续自己的文学理念的,“向内一代”的幸存者又是如何突围的,从而能够在不牺牲的情况下处理好自己与世界的关系。
黄金树:他们的文学观念不同。有的自杀了,有的早就不写了,继续写的人也走了不同的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与世界的关系也不同了。
在我同时代的人当中,罗毅君和赖湘银就像是幸存者,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改造和承受着死亡的遗产。罗毅君的《送悲送爱》和赖湘银的《后来》出版之间有11年的差距,在不同的私人小说中有所回应。.....但死亡必须被重新带回文学,对重新写作有积极意义。作为哀悼的典范,《把悲伤送给爱情》在《蒙马特的自杀信》和《孤独的游戏》之间来回穿梭,将罗毅君的审美技巧发挥到了极致。赖湘银卷入了邱之死和死者私人小说的狂怒之中,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爬出废墟,用文字一点一点卸下尘土。然而,童对生命之死的责任可能更为复杂,从一种不断被删改、趋近零度的书写,到死亡本身的书写。从此,走向远方,罗毅君,拥有西夏酒店,拥有明朝。
论文:你认为袁的写作及其对台湾省文学或文学本身的贡献最突出的特点是什么?袁的写作似乎并不“解决”。他会反复写孤独、死亡和人生的某个“决定性时刻”,但它似乎总是指向内心,而外部世界并没有在他的写作中投射出来。
黄金树:就像小文很多年前说的,我觉得他最好的作品是抒情小说,就像你说的,描写人的孤独,死亡的神秘等等,但是最好的作品也就那几部。他最早在台湾省介绍美国作家卡佛的极简主义概念,重点是省略号、留白、节制和沉默,与现有的中国抒情小说颇为相似。但是这条路很窄。
袁最有意思的是他有几个徒弟,有几个小说家承认直接受他影响走上了写作之路,比如童、、黄崇凯。
朱越
朱越:深沉、冷酷、黑暗与“镜像主题”
电影《阳光灿烂》中,阿浩讲述了司马光打开水箱,看到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的故事。这个故事来自《孤独游戏》。袁说,这是一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脆弱的故事”:
“下一张照片出现在一个大水箱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司马光勇敢地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高高举起,用力扔向水箱中央最脆弱的地方。水柱从破碎的缝隙中涌出,洒在地上。一瞬间,他们清楚地看到水箱里确实有一个人。他举起双手,在水箱里绕了几圈,然后把水冲下到潮湿的地面,面朝下,上面覆盖着黄色的污泥。.....躲在水箱里的小男孩笨拙地从地上站起来,当他擦去脸上的泥时,所有的笑声都戛然而止。裸体男孩直视前方,露出一双有空洞的眼睛。他长得和司马光一模一样。”
司马光的复述故事。
《阳光灿烂的阳光》和《孤独的游戏》也指向了人们无处藏身、无法逃避的处境。编剧巧“用暗号”:袁选择自杀,电影中讲这个故事的人也跳楼自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沉闷和压抑不断加强,最后被年轻人压垮。《孤独的游戏》这部20多年前就已经被讲述的非常个人化的作品,在袁对死亡的诠释和对电影的解读之后,似乎正在扩散成一种时代情感。
遇到袁的小说时,也是三十九岁,袁也在这个年纪奄奄一息。当朱越谈到阅读《孤独的游戏》时,他非常仔细,认为它真的很好。但是,因为袁没有人气,后浪的营销和100多人推荐这本书,几乎没有人愿意推它。几经波折,这本书以自己的生命力赢得了市场认可。
论文:如何解读袁的《孤独的游戏》和他的司马光故事?你认为袁有哪些优于其他作家的特点,决定了他的写作?
朱越:我觉得“比”是相对的,小说本身就是一种为了语言、叙事风格、想象的多样化而存在的文体。一个好的作者攻击一个或几个点,并把它们推向极端。袁的作品在某些维度上确实达到了极致。表面上,他粗略地写了一些抒情故事。但真正吸引我的是他的形式感。他的小说不是模仿现实,而是建设性的。
他的许多小说采用的形式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镜像”。比如《孤独游戏》中,朋友的目光穿透了躲在树上的“我”。其实朋友的脸是“我”的镜像,这个镜像反映了“我”的缺席空。“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更直接。《送别》中的主人公就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折射着人的有无,聚散。在《夏日回声》中,有一个“他”,作为“我”的镜像。两个人是小伙伴,却像是幻想中的两个地方。文章《封罐》是彼此的镜像,这个镜像投射在他们留在封罐里的纸条上。这种与小说内容融为一体的形式主题,读后有一种深沉、冷峻、阴暗的感觉,但初读时不可能抓住形式的核心。
论文:袁20多年前的创作虽然被视为抒情小说,走了一条很窄的路,但这种向内的书写似乎契合了当下的文化语境,显示出一定的力量。
朱越:关于这个故事的一些想法已经在前面的问题中讨论过了。“镜像主题”是一个永恒的主题。镜像既是“我”,也是“非我”。没有镜像,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镜像只是另一个,不是主体。只要人类意识存在,这种悖论就会永远存在。很多东西超越了时代,而不是契合了时代,却突然被一劳永逸地注意到。
论文:就像胡波去世前后出版的《大分裂》和《坐在地上的大象》一样,始终存在着作家自身命运的双重镜像。最后,自杀的选择让小说中本该虚构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坐下来,仿佛死亡是一个起点。我们开始从他的离开开始倒着看他的写作,开始“寻找信息”。如何看待作家自杀是对其作品的限制或成就?
朱越:每个人都有局限性。不能说死在满是管子的病床上的人就是没有限制的人。写作和自杀之间有弱因果关系吗?我认为这首先需要统计的支持。个案不能解释问题。当然,我知道有时候写作需要创伤经历来刺激,如果你沉迷于写作,你可能会沉迷于创伤,这可能是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是纯文学作家往往不被世界理解,孤独而贫穷。但这些能为“自杀”提供足够的机会吗?我认为这还不够。应该还有其他个人经历,心理或者生理问题。关于自杀,我推荐一本书《独自走向生命的尽头》,从自杀的角度进行了深刻的分析。
论文:在整个文学语境中,你认为袁的作品可能继承了哪些作家的创作方式和风格?
朱越:我知道他学的是沈从文和汪曾祺的语言,所以和其他很多台湾省作家相比,在阅读上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他有很强的形式感,却隐藏在叙事中,如此深刻地展示了人们的孤立和异化,这应该来自一个更现代的传统。我能想到卡夫卡。还有谁?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谜。
论文:袁最值得你推荐的作品有哪些?
朱越:《孤独的游戏》中的所有作品,还有《猴子》《雪茄盒》《站在树上一动不动的羊》《眼科诊所》《夏日回声》《温泉浴场》等。这次评选完全是个人喜好,袁留下的作品不多,完全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