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男孩 “充气男孩”活下来这9年

栏目:民生 2021-12-04 23:41:24
分享到: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孩向我大步走来。他很瘦,卷起的袖子显示出他肌肉发达的手臂。再近一点,我看到他低低的帽檐下有一双清澈、单纯的大眼睛。当时,我在黑暗的餐厅门口徘徊,等待着某个人,直到这个美丽的男孩犹豫着走向他说:“我是王传。”

我在等的是王传。差不多九年前,他差点死于一场笑话。

悲剧发生在2012年夏天。刚刚辍学的王传被父亲送到夏津县的汽车修理厂当学徒。在一个小地方,这是很多贫困家庭孩子的出路。王传有两个同事。每天修车后,大家经常打架。事故发生当天,一名工人正在用充气管往车上吹灰,并在背后散布王捣乱。两个人笑着吸引了另一个工人。其中一个人将王传按在地上,另一个人用一根充气管向肛门方向喷射。

王传感到肚子痛得厉害,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工友们看错了情况,于是赶紧打电话给老板,把王传一起送到了医院。然而,几秒钟之内,王传就充满了大约8个大气压的压力,强大的气流打破了内脏、肠胃、呼吸道、口腔,所有面部组织都严重受损。

经诊断,通货膨胀造成20多处大小肠受损穿孔,多处内脏严重受损,生命垂危。参与抢救的医生说,看到他时,四肢青紫肿胀,打开腹腔做手术,能听到体内嘶嘶放气的声音。

就像一个气球,13岁身体和生命就破碎了。神秘而残酷的事实吸引了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王传被称为“充气男孩”。舆论带来了数百万的捐款。后来,造成事故的两个朋友被判了刑事责任。

疼痛、抢救、耳边的哭声和声音、陌生的手术室、被人推来推去……这些都没有给王传留下多少记忆。他在县医院昏迷了8天,但仍然脱离了危险。他被救护车送往北京急救。

他醒来时已经在北京了。之后治疗非常顺利,小伙子体力充沛。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他可以坐起来了。又过了一个月,他下到地上,在走廊里走动,做简单的恢复练习。不久后,他身体的主要器官基本恢复,耳面部感染的伤口基本愈合。但当时,年轻的王传很难理解他周围发生的一切,就像他不知道一样,为了等待破碎的内脏、口腔和面部组织愈合,他不得不在医院呆了六年。

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有四五家医院从北京转到了Xi安。2013年初,肠道恢复后,他可以正常排便和进食。在此之前,他一直依靠鼻饲来补充营养,鼻饲输入的营养物质没有味道,所以他渴望食物。胃修好后,他终于吃了饭,但他很开心,但“吃了硬东西,摸了摸肚子”,胃疼得他苦苦哀求“捏护士的手”,要求对方再给他打一针麻药。

2014年,他只有两颗牙齿的上牙有假牙,但缺失的牙龈无法修复。他需要终生佩戴假牙,否则牙龈会出血,不能再吃辛辣和冰冷的食物。

自2015年以来,医生已经从他的耳朵和肋骨上移除软骨,并将其放入培养皿中。额头埋在扩张器里,整天处于发烧出汗的状态。他的额头埋在扩张器里,刚开始很热。后来他的额头慢慢膨胀变形,像个大气球。

在外人听来很震惊。但在病房里,与朋友的缘分,这一切都只是普通的说说而已。当时,同病房的一个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他需要再造一只耳朵。”是他的鼻子传播了他的声望,他的鼻子完全坏死了。在封闭的治疗环境中,王传和男孩很快成为好朋友。但是很快,男孩离开了,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说再见。漫长的岁月教会了王传孤独的滋味,他渴望与他人交流。

在医生给王传的一台电脑上,他的病人帮他注册了一个昵称为“我是你的好朋友”的QQ。他在搜索栏里搜索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名字,包括明星林志颖,并且找到了。他申请加“林志颖”为好友,但“林志颖”居然通过了。王传期望对方主动对他说些什么,但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后来看了新闻,王传意识到明星的qq号属于隐私,“林志颖”是假的。

2018年,治疗的最后一步——全鼻再造完成。一个新的鼻子长在原来露出的脸的中央。新鼻子又粗又肿,占据了眼睛下方和鼻子上方的三分之一位置。从现在开始,他每年都需要继续做修复鼻子的手术,帮助自己的鼻子更接近自然。

在13岁到19岁之间,缝合身体器官的治疗过程占据了整个青春期。

隔着桌子,我看着王传。自始至终,他拒绝摘下帽子和口罩,帽檐很低,只露出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美目。但近段时间,我还是发现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无法掩盖:他的左眉比右眉高,即使戴着口罩,鼻子的形状还是有些突兀。

改变的不仅仅是外表。手术重建的鼻外鼻屏障功能差。2019年中秋节前后,有报道称额窦感染是由感冒和鼻炎引起的呼吸道感染。严重的情况下,他的额头出现了脓的症状。

出院后,在帮助他的基金会的安排下,王传度过了半年的“适应期”,主要学习中文。后来,他搬进了基金会一名工作人员在北京郊区的家中。在那里,他只需要偶尔帮主人家喂喂猪和杂草,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用做。

治疗过程中,医护人员对他的日常生活进行了提醒和督促。现在,外力建立的秩序消失了,王传变得懒惰起来,每天缩在被子里看手机。“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打扫房间,但是你不能打扫。”。看到他这样下去,基金会的人都担心孩子一辈子都白活了。

2019年春节前,基金会了解到一家名为“黑暗餐厅”的餐厅招收残疾人工作,觉得这是一个帮助王传赢得面试机会,让他尝试工作,逐渐适应社会的机会。

这家餐馆的老板余霜回忆说,王传在面试那天穿着一件鲜黄色的旧棉袄,有点脏,闻起来很难闻。当余霜问他什么时,他低下头,简单地打了个“嗯”。餐厅里的视障钢琴家郝宇带他熟悉餐厅的环境。当他走路时,他总是粘在墙上。

余霜证实,王传能够正常地与人交流,人们是真诚的。他巨大的鼻子和脸上的伤疤可以被面具和厨师帽遮住。在征求了厨房几位员工的意见后,王传通过了面试。

王传认为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几天后,餐厅兼职财务,也是餐厅厨师的女朋友,来到厨房找男朋友。见到王传后,她去找老板,说缺人找不到这样的员工。当她看到王传时,她会做噩梦,并坚持要离开王传。

心烦意乱的老板不同意。春节过后,在餐厅工作了9年的厨师带着女朋友离开了。

那段时间,餐厅的气氛很压抑。80多名盲人在余霜创办的这家黑暗餐厅工作过。餐厅招聘会考虑到面子,招聘的原则是盲人的盲目性不会影响客人的不适感。余霜感觉王传在厨房工作,一年四季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不会影响客人。王传仍将被视为一个不同的人。

王传仍然坚持认为厨师应该回家开餐馆。但即使你避开了,还是会有一些伤害,也有人对他说了恶语。当我问他那些人说了什么,他摇摇头,拒绝重复。

厨师走后,他把王白餐厅的新厨师调去当老师。一天,主人发现了余霜,惊慌地指着手机页面上的新闻。“领导,我不敢用他。他就在这样的身体里。出了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余霜只能安抚师傅:“放心吧,我会给他社保的。我们会要求他正常做事。你看,他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什么大事也不会发生。”

摆脱了伤病,王传迎头撞上了现实世界。

最终给我的同事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王传的勤奋和认真。当人们告诉他该做什么时,他从不偷懒。他没有厨房工作的基础,起步也很慢,但他工作认真,为犀首锅堆放绿叶蔬菜,一个个包装得很紧。如果他不能完成它,他将利用他的午休时间完成它。

在餐厅工作一个月后,王传通过试用正式成为餐厅的一员。

在西单工作两年后,他尽量避免去餐馆以外的任何地方,走在路上。一旦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就会拉下原本压低的帽檐,举起口罩。但是当他回到餐厅时,他会越来越多地打开他的面具。

从最初的杂务,到烹饪员工餐、沙拉、煮汤、日式拉面和西餐,王传逐渐掌握了餐厅的大部分菜肴。2020年,疫情爆发后,餐厅生意惨淡,厨房另一名厨师离职,无法招聘新厨师。王传临时承担了厨房里的所有任务:采购食物、洗菜、煮日本菜、法国菜、清洁和消毒。

他每天早上10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即使在下午的午休时间,他也很少有闲暇时间。他总是烤不好面包,所以每个人都下班了。他留下来,练习,结束得太晚,所以他睡在餐馆里。郝宇逗他,见面就喊“大厨你好”。王传不好意思地纠正他,“哥哥,别闹了”。

2019年,余霜带着女儿王传和几个朋友去延庆的葡萄园游玩。中午,餐桌旁坐着一圈人。每个人都一一做了自我介绍。轮到王传了。他站了起来。“我叫王传。我在厨房工作。”与此同时,余霜心脏砰砰地跳了两下。现在,王传可以大方地说他是一名厨师。

图| 2019年,王传在延庆打球

像一片蜷缩了太久的叶子,王传慢慢地摊开他的谷物。他话很多,有时候还会开两个玩笑,在厨房忙的时候还会小声唱歌。

2021年新年,因为疫情,黑暗餐厅大部分员工都留在了北京。每个人都住在一个凉爽的家里,喝酒,唱歌,玩成语接龙。在愉快的气氛中,王传仍然不说话,只是盯着手机刷视频。

不像其他人,他因为疫情没有回家。受伤后的九年里,我先是漂泊到北京治疗,然后在北京工作。山东德州的那个小县城对他来说很陌生。

这一伤害成了他和家人之间永远的创伤。第一次来北京住院时,父亲就呆在病床前。王传病情好转后,回到家乡工作,照顾小儿子,每隔一段时间去王传一次。王传工作后,他父亲想:“他在北京有工作。”他来看儿子,给了他钱,但从未提过让他回家的事。

王传有一个弟弟。在遥远的童年,父亲外出干农活,传出要在家热饭,蒸馒头给弟弟吃的消息。他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但是,受伤之后,特别是在北京这么久,他很久没有见面了。他说即使面对弟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王传和他的弟弟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六年前。

说到弟弟,王传几乎是条件反射,说弟弟是鸡,现在在职高读书。

偶尔,王传会想,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但是当他想到一个人骑马时,他就不能停止担心:如果他迷路了怎么办?自从出院后,他一个人走了最远的路,从曾经定居的京郊农家乐到餐厅所在的西单饭店。

身体的修复和疼痛还在继续。每年都需要做鼻修复手术。去年因为疫情,医生的时间被耽误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演出。他仍不时牙痛,住院后仍严重失眠。王传曾经给自己取了一个抽象的网名,“白天和黑夜之间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呆在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用手机看小说,刷短视频,画下来。累了就睡觉,手机屏幕还开着。

近年来,王传发现自己“记不清东西”。他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是全麻手术太多造成的,但他觉得“最好记住,但更容易记住”。

我曾经问过王传他最想做什么。他告诉我,有一次在餐厅和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同事聊天,做保安和前台,被骗了,差点进了传销。他羡慕地听着,觉得同事的经历很有趣。他还想“出去走走”。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也许他能遇到有趣的生活。

“跟你说话真好。”几次见面后,王传摘下面具,愉快地交谈起来。他无法停止微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不记得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你刚才在笑。”我说。

他又笑了,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之前,在电话里,父亲一直催着他娶个媳妇,传旺总是回复“现在不想这个”。但今年年初,看到同事结婚后恩爱的样子,他 “想成家”了, “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