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轻人意识到自己不是天才的时候,人生的命题就诞生了——一个资质一般的人,怎么过平凡的生活。他们需要一门科学来引导软着陆从“天才”到“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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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整个2020年秋天,人类学硕士莫娜只担心一件事——在4万元的积蓄耗尽之前,找到一份符合自己理想和资质的工作。
莫娜住在北京四环边四会地铁站附近一间8平方米的出租屋里。深夜,莫娜蹲在椅子上,一次又一次刷新招聘网站。她整晚都没有收到新的面试邀请。
2020年6月,莫娜辞去了在一家市场调研公司的工作,想转行做内容创作。正好赶上中国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的第一个毕业季,媒体报道称这是“历史上最艰难的就业季”。现在想起来,决定辞职是幼稚的。“天真地觉得自己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有空的选择。”莫娜描述了当时的自己。
“能力不适合。”
如果莫娜没有提到,别人也不会知道前一天知名出版社HR发来的“礼貌语气”回复中,这五个字刺痛了莫娜的自尊心。“我能理解。他们可能希望这个领域有一个成熟的从业者来填补这个职位。”莫娜沉默了几秒,说了下半句,“但我总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达到。”声音有点微弱。
图|莫娜所在的达勒姆大学开启新场景
“在家里,我是那种当妈妈在外面说话时,我都能感受到其表情的孩子。”莫娜说。根据她为面试准备的简历来看,她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然后去杜伦大学攻读人类学硕士学位,四年前毕业于英国结构人类学十强。学生时代还是有一些成绩的,写在材料里显得幼稚,但莫娜毫不犹豫地提到了。
“在高中,你可以考虑你的成绩和俱乐部。全年月考可以排20名以上。同时,你也是广播电台学校艺术表演的主持人,”莫娜强调。“当你选人的时候,你也得到了最高分。”此外,2010年,她在新概念作文比赛中获得B组第一名,虽然后来她试图提交手稿,但没有入围。她周围的人仍然称赞她,这使她相信了自己的写作天赋。
在家乡,莫娜一直被视为“别人家的孩子”。在莫娜的认知里,“普通”是个不好的词。意味着莫娜会像父母一样,拥有人生中最可能的岁月,锁定一份充当螺丝钉的工作,然后像其他成年人一样买房生子。
然而,进入职场后,“普通”二字出现了。
2020年夏天,莫娜花了五天时间在上海金煌市场等人参观,想写一篇关于古代服饰的手稿。面试三个月后,稿子写了一万字,她愣住了:文章到底想表达什么?如何调整文章结构?这两个问题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她体会到了“无能”的感觉,到现在为止,稿子都没有再加一个字。“我没有太多优越感,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想法出现的时间很短,但很清楚。
回过头来看,莫娜其实可以挑出很多暗示自己很普通的瞬间。在上一份工作中,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将自己的数据分析和口头表达与其他同事相比;很久以前,她申请了达勒姆大学人类学硕士,雅思几乎过不了学校要求的语言线;早前在辩论队,她经常跟不上队友破题的逻辑。
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如何过平凡的生活?
莫娜刷豆瓣进“普通学习”组,有一种找到避难所的感觉。
投靠“通识教育”
和莫娜一样,豆瓣“通学”组成员接受自己是普通人是一个人生命题。
“通识学”豆瓣小组于今年3月成立。创始人陈诚偶然在知乎看到一个关于“通识学”的专题讨论。“为什么只有成功的研究,没有一般的研究?”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参与人数已经超过了5000人。这是组长陈诚没有想到的。练习成为一个“珍贵而快乐”的普通人已经成为团队成员讨论的话题。
吴菲也投靠了普通研究。当她十几岁的时候,她占据了金字塔顶端的一个位置。
14岁那年,贵州省贵阳一中在她所居住的县城只招收了4名学生,她以县城四年级的成绩考上了那所中学。根据当地人的经验,考上这所中学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中国著名大学的大门。她以为这是她玫瑰色人生的开始,却在第一次月考中从金字塔顶端跌落。全年有1000多名学生,吴菲排名800。
知道结果后,她把每天早起的时间提前到了6: 20,把睡觉时间推迟到了凌晨一点。除了吃饭、洗漱和睡觉,吴菲抓紧每一分钟做题和翻书。
“总想比别人强。”许多中国孩子从小就被训练去竞争。孩子在进入社会之前,需要经过无数次的考试、筛选和分流,最终进入高等教育金字塔的不同高度。孩子早期学习的是通过排名来确认自己的位置。
吴菲的成绩开始上升:30多、20多、十几,但从未进入年级前十。如果没有达到,请重试;还没有,继续努力。在现实中反复摩擦后,吴菲累了。一旦公布了月考成绩,学生们就熟练地拿出荧光笔,在成绩单上小心翼翼地标出自己和竞争对手之间的界线。她第一次坐在教室里,仔细研究排名榜:从自己的名字到名字只有十几厘米,但这是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高考通过后,吴菲进入了北京的一所211大学。在大学生活的前两年,她决定不强迫自己平静地学习和生活。她不再坚持成绩和排名,把自己的经验存起来,去探索一些有趣的社团和实习。
但是吴菲发现,有比接受普通生活更困难的事情。比如,让周围的环境平静地接受她。
大三下学期,我的一些同龄朋友找到了一份和自己爱好高度相关的工作。吴菲为她高兴,但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你到底想干什么?”朋友问她。吴菲回答不出,开始担心起来。
吴菲在跨专业考试失败后,在北京找到了一份自媒体编辑的工作。虽然是10点到7点的轮班制,但却是下班后延长的隐形加班。写文章,选消息,盯数据,她忙到凌晨都睡不着。去年11月,吴菲连续三周没有休周末。我计划上周末和室友去看电影,但是她发烧了,不得不一个人去医院。吴菲打点滴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和压力让吴菲觉得自己被敲竹杠了空。2021年初,工作半年后,吴菲去了裸辞。
裸辞之后,吴菲决定去西藏旅行一个月。坐在去景区的公交车上,她想起了朋友的问题:我想做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可选择的。
坐公交车经过一个景点时,吴菲看到路边的便利店正在招聘店员。商店的对面正对着从高原延伸出来的巍峨群山。她动心了:“不用多想就能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不错。”
吴菲认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与他最喜欢的美国电视剧有关。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些电视剧吸引她的原因——在那个世界里,主角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职业:便利店店员、超市编码员、汽车厂洗车工、送货员。在电视剧的世界里,这些普通的职业从业者也能受到尊重,过上温暖幸福的生活。
吴菲已经看过《老友记》五次了。在几位主角中,她最羡慕菲比,觉得她活得很好。在几个主要角色中,菲比的工作最不稳定。她做过街头歌手和按摩技师。她的收入不高,但她仍然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包括音乐。“虽然她写的歌很烂,但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一直处于幸福自由的状态。”吴菲改变了主意,想面试店员的工作。
最终,吴菲没有撕掉招聘广告。她害怕一旦做了这个决定,妈妈会在电话那头叹气说:“你让我们失望了。我怪我们,没教好你。”她叹了口气,但还是不能无视别人的期待,选择一些别人认定与自己学历不符的工作。吴菲想,“失败者”这个词可能会沉重地压在她的头上。
图|吴菲在路上拍的星星空
吴菲的反应是本能。她知道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知道内耗过大的工作不值得做。但是当她留在北京,即使有一份低收入的工作,她仍然可以过上她梦想中的独立生活,脱离家庭。此外,北京还有大量新鲜体面的工作和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文化资源。她仍然有些不愿意再试一次。
一个月后,她回到北京,坐在朝阳区某写字楼的隔间里,安安心心地做了一名新媒体编辑。
退出比赛
2020年,关于内卷化的讨论将成为社交媒体的热门话题。人们发现社会分层越来越难以搅动,即使想尽办法压榨别人的生存空,也只能获得很少的竞争优势。
人类学家向标在《引子:一场不容失败和退缩的竞赛》一文中指出,在一个成熟的社会里,人们会根据自己的特长和兴趣,尽力找到自己的位置。但由于国内人的目标和评价体系高度单一化,竞争模式也高度单一化,进入其中的人只能在日益激烈的竞争中继续前行。
这种竞争很难退出。
2008年,何心怡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北京大学。这是她一生中最接近精英教育的时期。但多年后回头看,她认定这是痛苦的开始。
在北大的那些年,何心怡意识到,这是一个让人们规划人生每一步的环境:“刚入学的时候,要考虑如何出国深造,不能有什么无用的爱好。时间不能浪费,一步也不能走错。一旦出错,你的人生就完了。”
每次期中考试后,参加校园社团活动的学生数量明显减少,大家都要为进入期末考试的竞技场做好准备。和很多同学一样,何心怡也不敢放松:“如果当时不学习,不出去玩,你的弟妹可能会在背后说你是咸鱼,闲着不做生意。”
总会有一些离经叛道的人。何心怡见过几个选择完全平躺的同学。无一例外,在同龄人的异样眼光中,他们都被完全边缘化了。她害怕成为其中的一员。每次我奋力跟上大部队,何心怡都会想:“你怎么这么努力,我不行吗?”
当大家抬头面对难以缩短的缝隙时,很多人会选择缩回到自己的壳里。而在那里,只有情感,没有答案。
高中时,何心怡骨子里热爱竞争:“永远第一,你就会上瘾。”但进入北大后,她再也不能是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了。如今,她改变了对曾经深深沉浸其中的竞争环境的看法:“它只有单一的价值。你可以探索不同的领域,但你必须竭尽全力,成为金字塔顶端的顶尖人物。”
“通识教育”教会人们面对的是一种病态的竞争意识。
在北大,每科只有固定比例的学生能拿到85分以上。对于何心怡和她的同学来说,最后的专业考试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努力,一定要确保踩够学生才能拿到高分。
在没有公布绩点排名的期间,有些学生会问老师班级排名的情况。何心怡的室友方子就是其中之一。在不知道排名的日子里,她和何心怡谈了很多次,觉得生活失去了动力,很难继续下去。同时,她强调自己不想成为第一,也不在乎自己的排名,但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对自己的定位完全是和别人竞争产生的,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坐标。”何心怡说。
工作三年后,何心怡逐渐发现,自己在北大感受到的不适,可能不是自己的错。毕业后,何心怡去英国TOP10大学学习,然后回到北京工作。
她发现有些人不是名校出身,没有接受过精英训练,但依然可以快乐地生活。“当时,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公正感和幻灭感。原来,你不必活得很辛苦也能快乐。”
如今,名校教育不再是成功人生的通行证。去年年底,何心怡看到,几乎所有来自普通家庭的北大学生,都自嘲自己是“小镇问题制造者”。
“这种教育其实挺可笑的。它只告诉你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标签,变成一个工具,踩在别人的脚上,”何心怡说但它没有告诉你如何面对失败,如何度过空空虚,如何获得意义感,如何成为一个‘人’。"
后退一步,但这并不意味着平躺
如今,“通学”群体已经成为许多失意者的“精神天堂”。他们关注当下的幸福,选择放大生活中微小瞬间的亮点,试图剥离自己的竞争意识,与现实的阴霾抗衡。
对于已经从塔尖退休的年轻人来说,“平凡”需要实践。
来自Xi的雷震今年27岁。此前,她在北京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工作了8个月。大小周轮班制和冗余报销制让她不愿意做一个过度劳累的螺丝钉。
去年年底,我发现我的身体被工作搞得筋疲力尽。她一大早就骑自行车去上班,骑着骑着就开始喘不过气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停了很久。之后,她有了一个30岁以后回Xi安工作的计划。雷岩有一个深思熟虑的计划。“211本科学位加上英国硕士学位在Xi很受欢迎。“但在此之前,为了过上体面的普通生活,她需要修炼。
一个月前,她完成了职业生涯的第三次跳槽,工资增长了15%,得到了一份工作强度稍弱的工作。刚在新东家工作了一个月,她就萌生了离职的想法,但她却劝自己:“哪儿都不能加班,但能给足钱。”
北京竞争压力很大,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安家扎根。我继续在北京工作只是因为:“我要在家里买房子。”
凌晨3点,雷震修改完稿子,关了灯,去回龙观的出租屋睡觉。十几公里外,王西北的大工厂隔间里亮着几盏灯。仍有人渴望通过努力改变命运。
在安心投靠“通识学”之前,“通识学”的成员首先要分清两个概念。“普通”并不意味着“平躺”。
“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误解,”豆瓣“通学”小组成员汪奇在讨论帖中提醒小组成员,“普通人也要努力。”
或者去寻找光明。投靠“通识学”的年轻人拒绝陷入“佛学”的极端。
“找到自己的光,努力让它燃烧得更明亮,是通识教育的意义所在。”队员“11”说。2021年4月,“通识学”小组发起了“如何做一个正常人”的讨论。“十一”引用了鲁迅1919年发表在《新青年》上的一段话:“愿中国青年摆脱空调,只管上去,而不必听那些自暴自弃者的话。”...如果有一点热度,会让萤火虫将军,你也可以在黑暗中发一点光,不用等火把的火。之后,如果没有火炬火:我是唯一的光。”
寻求“通识教育”庇护的年轻人最终会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他们试图剥离社会依附于自己的欲望,以自己为坐标构建新的生命认知体系。对于一些把自己定义为普通人的群体之外的年轻人来说,生活就是这样。
如今,30岁的何心怡在北京一家民营出版社担任新媒体编辑。她的收入不是特别高也没关系。足够养活自己,保证足够的个人生活空。她试图从外面的世界看自己。
“人们应该认清自己的风格。就像写小说一样,你想写余华,但也许你的灵魂和审美是金庸的。这是不能强迫的。”何心怡说。
去年,她乘绿皮火车回了河北。她想回到她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一时兴起。经过多年的比赛训练,她被砍得和别人一样锋利,但她也失去了个性。
一边用水土养育另一边。如果这个理论成立,回到河北,看看村民在自己所生之地的地位,或许可以帮助她找到自己的个性,她称之为“灵魂与审美”:“这也可以看作是一个人对自己的接纳过程。在河北,你会看到你来自哪里。这可能会让我感到舒服,也许我会弄清楚我经历过的事情。”
“我现在可能对做一个所谓的精英,参与圈子竞争不感兴趣。我只想回到自己,回到如何过好每一天。”何心怡说。
去年11月,莫娜得到了一份做音频节目的新工作。虽然不是理想的工作,但至少在创作有趣内容的方向上,她可以重新开始赚钱。
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莫娜独立制作了十二个节目。策划-面试-编辑,每一步,她都控制自己不去想阅读量和“十万+”,专注于尽可能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接受成品中不尽如人意的东西。
第十一期节目完成时,节目被小宇宙App编辑选为首页,评论区有近百条讨论。也有对节目本身的批评,但她可以冷静面对这些隐藏的问题,在下一个话题中做出改进。莫娜突然意识到,在有限的范围内,她做了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东西。
“过平凡的生活,真的不代表什么都不做。”莫娜只是证实了她之前的担心真的很幼稚。
5月6日,漫长的夏天,莫娜在朋友的出租屋观看了一档新的综艺节目。在13英寸的屏幕上,李雪琴谈到了自己的“塑料袋”理论:东北家庭喜欢把各种塑料袋、外卖袋、杂货袋、衣服袋等都保存在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在她眼里,她的生活就像“走在捡塑料袋的路上,找到什么就是什么”。
李雪琴觉得,即使她每天都在挣扎,也未必能爬上金字塔的顶端,但她可能会得到一个塑料袋。而学历、机会、运气等因素都是平等的,比如人在人生道路上可能捡到的东西。当他们真的需要打包东西时,可以拿出来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能打包一些东西。
莫娜觉得自己好像在去捡塑料袋的路上。她可能没有找到金子,她是一个只能从路上找到塑料袋的普通人。她想培养的是接受现实,践行普通人的智慧,比如识别和使用塑料袋。
—结束—
作者|王玺玉
编辑|林森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