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

你可以摧毁他，但你不能打败他

7月21日——海明威诞辰纪念日

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

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1899年7月21日出生于美国奥克帕克，是20世纪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曾获普利策奖、诺贝尔文学奖，一生创作作品丰富。他的作品有《老人与海》《太阳照常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渡河入林》《午后的死亡》《非洲绿山》等。1961年7月2日，他在爱达荷州凯彻姆的家中用猎枪自杀，享年62岁。

海明威的人生经历丰富，充满传奇色彩。他18岁进入《堪萨斯星报》当记者；在一战和二战中，他们深入战场，经历了枪林弹雨，数次中弹受伤。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海明威因在意大利救了受伤的士兵而被授予一枚银英勇勋章。他爱好广泛，喜欢冒险和刺激。他曾经在非洲草原猎杀过狮子，在墨西哥猎杀过枪鱼，甚至经历过两次飞机失事，导致头骨破裂，脊椎粉碎，但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他的一生充满波折，有过四次婚姻。这些传奇的经历和知识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养料。

在写作上，海明威是美国“迷惘一代”的代表人物，但他也被称为“文坛硬汉”，被视为美国民族的精神丰碑。《老人与海》中广受好评的格言印证了他的精神:“你可以尽可能地摧毁他，但你无法打败他。”

海明威也是“新闻式”小说的开创者，创造了独特的个人风格。他提出的“冰山原则”主张作品只需要呈现八分之一的事物，行文要简洁含蓄，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1954年，海明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该奖称他为“忠实而勇敢地再现了时代艰难险阻的真实面貌的作家”，“这个时代伟大文体的奠基人”。

今天是海明威诞辰121周年。这里选取能代表海明威风格的短篇小说《白象似的群山》和马尔克斯1981年为纪念海明威逝世20周年而写的《马尔克斯论海明威》来纪念这位伟大的作家。

像白象一样的山

写于1927年的《白象山》被收录在翟项峻翻译的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中

在埃布罗河谷的另一边，白色的山丘起伏不平。这边没有树，站在两条铁路线之间晒太阳。靠近车站的一侧，有一栋房子笼罩在闷热的阴影中。酒吧敞开的门口挂着一串竹珠窗帘，用来挡苍蝇。那个美国人和和他在一起的女孩正坐在屋外树荫下的一张桌子旁。天气很热，从巴塞罗那开来的特快列车将在40分钟后到达。火车在这个中转站停留两分钟，然后继续开往马德里。

“我们喝点什么？”女孩问。她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

“天气很热，”男人说。

“我们喝啤酒吧。”

“多塞韦扎斯，”男人对着窗帘说。

“大杯？”一个女人在门口问道。

“是的。两个大杯子。”

这位女士带来了两杯大啤酒和两个毛毡杯垫。她把杯垫和啤酒杯放在桌子上。看看那个男人，再看看那个女孩。女孩正在看远处群山的轮廓。山在阳光下是白色的，而乡村是灰褐色的，干燥的。

“他们看起来像一群累赘，”她说。

“我从未见过大象，”那人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

“你不会看到的。”

“我可能看到了，”那人说。“你说我不会看，这并不代表什么。”

姑娘，看珠帘。“他们在上面画了些东西，”她说。“上面写了什么？”

" AnisdelToro .这是一种饮料。”

“我们可以试试吗？”

那人对着珠帘喊了声“你好”。那个女人从酒吧出来。

“总共有四个皇马。”

“再给我们两个人一个。”

“和水混在一起？”

“要不要混水？”

“我不知道，”女孩说。“用水喝味道好吗？”

“好喝。”

“要不要混水？”女人问。

“好的，水。”

“这种酒就像甜丝丝的甘草，”女孩放下杯子说。

“一切都是这样。”

“是的，”女孩说。“甜丝丝的一切都像甘草。尤其是那些一个人期待已久的东西，就跟艾九一样。”

“哦，别说了。”

“你先说的，”女孩说。“我刚才觉得很有趣。刚才我很开心。”

“好吧，让我们试着快乐起来。”

“是的。我只是在想。我说这些山看起来像一群白象。这比喻不好吗？”

“太好了。”

“我也提出尝试这种饮料。我们不是就这样做了吗——看看风景，尝尝没喝过的饮料？”

“我想是的。”

女孩眺望远处的群山。

“这些山很美，”她说。“它看起来并不真的像一群累赘。我只是说透过树木看，山表面的颜色是白色的。”

“我们再喝一杯好吗？”

“好的。”

热风把珠帘吹到了桌子上。

“这啤酒又凉又好吃，”男人说。

“味道很好，”女孩说。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操作，吉格，”这个人说。“这甚至不是一次手术。”

女孩盯着桌脚下的地面。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吉格。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用空吸吧。”

女孩沉默了。

“我和你一起去，留在你身边。他们只需要注入空气体，然后一切都会正常。”

“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以后会好起来的，就像以前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想？”

“因为唯一困扰我们的就是现在的这个，唯一让我们一直不开心的就是这个。”

女孩看了看珠帘，伸手拿了两颗珠子。

“那你觉得我们以后可以开开心心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知道我们会幸福的。你不必害怕。我认识很多人，做过这种手术。”

女孩说:“我也认识很多做过这种手术的人。“手术后，他们都玩得很开心。”

“好吧，”那人说，“如果你不想做，就不必勉强。如果你不想做，我不会强迫你。不过，我知道这种手术很方便。”

“你真的要我做吗？”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如果你不是真的想自己做，我绝对不会勉强。”

“如果我做了，你会很开心，事情会和以前一样，你会爱我的——是吗？”

“我现在爱你。你也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但如果我做了，那么如果我说某个东西像一群白象，它又会和谐，你又会喜欢吗？”

“我会非常喜欢的。事实上，我现在喜欢听你这么说，但我不能集中精力。你知道我难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我去做手术，你会不会放心？”

“我不会担心，因为手术很容易。”

“后来我决定这么做。因为我不在乎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不过，我在乎。”

“啊，是的。但我不在乎自己。我要做手术，手术后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不希望你动手术。”

女孩站起来，走到车站的尽头。铁路对面，那边，埃布罗河两岸都是农田和树木。远处，河对岸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片云影扫过粮田；透过树林，她看到了那条大河。

“我们本可以享受这一切，”她说，我们本可以舒适地享受生活中的一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越来越不可能过上舒适的生活。"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本可以舒适地享受生活中的一切。”

“我们能做到。”

“不，我们不能。”

“我们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不，我们不能。”

“我们可以绕过去。”

“不，我们不能。这个世界不再是我们的了。”

“这是我们的。”

“不，不是。一旦他们把它拿走，你就会永远失去它。”

“但是他们还没有把它拿走。”

“我们拭目以待吧。”

“回到树荫下，”他说。“你不应该有那个想法。”

“我不知道，”女孩说。“我只知道事实。”

“我不想让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或者对我不利的事情，”她说，“我知道。我们要不要再来一杯啤酒？”

“好的。但你必须明白——”

“我明白，”女孩说。“我们能不能别说了？”

他们在桌旁坐下。女孩看着对面干燥的山谷和群山，而男人看着女孩和桌子。

“你必须明白，”他说，“如果你不想做手术，我不会坚持让你做。如果对你很重要，我愿意承受到底。”

“这对你难道不重要吗？我们总能应付得来。”

“当然这对我也很重要。但是除了你，我不想要任何人。我不想要其他人。另外，我知道手术很容易。”

“你当然知道这很容易。”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我知道事情就是这样。”

“你现在能为我做点什么吗？”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那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别再说话了，好吗？”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车站靠墙堆着的旅行包。袋子上贴着他们过夜的所有酒店的标签。

“但我不想让你做手术，”他说。“对我来说完全一样。”

“你说我又要尖叫了。”

那个女人拿出两瓶啤酒，把酒放在湿杯垫上。“火车将在五分钟后到达，”她说。

“她说什么了？”女孩问。

"她说火车将在五分钟后到达。"

女孩对着女人开心地笑了笑，并感谢了她。

“我最好把包放在车站，”那个人说。女孩对他微笑。

“是的。收起来，马上回来。我们一起喝啤酒吧。”

《没有女人的男人》，海明威著，陈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

他拿起两个沉重的旅行包，把它们送到车站周围的另一条轨道上。他沿着轨道朝火车的方向看，但他看不见火车。当他回来时，他穿过酒吧，看到人们在等车喝酒。他在柜台上喝了一杯茴香酒，看着周围的人。他们都在等火车到达。他拉起珠帘走了出来。她坐在桌旁，对他微笑。

“你感觉好点了吗？”他问。

“我感觉很好，”她说。“我没有错。我感觉很好。”

马尔克斯论海明威

100年来的作家、思想和文学——查尔斯·麦格拉思编辑的作品选；李燕芬译，生活·阅读·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1957年巴黎的一个春雨天，他和妻子玛丽·威尔施路过圣米歇尔大道。他穿过街道走向卢森堡公园，穿着破旧的牛仔裤、格子衬衫和棒球帽。唯一看起来和他格格不入的是一副小小的圆形金属框眼镜，好像他很小的时候就是爷爷。他已经59岁了。他太大了，甚至看不见。他肯定是想表现出自己的粗糙品味，可惜他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他的臀部很窄，一双略细的腿在他粗糙的伐木靴上面。在老书摊和索邦大学的大批学生中，他似乎活得好好的，不到四年就去世了。

似乎总是这样。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分成了两个角色，互相竞争。不知道是约他面试，还是过街表达对他无限的敬佩。但无论我做什么，对我来说都不容易。当时我说幼儿园英语和现在一样好，不知道他的斗牛士怎么说西班牙语。为了不毁了这一刻，我也没有做。我只是像泰山一样用手捂住嘴，对着街对面的人行道喊道:“大——大——大师！”海明威知道许多学生中不会有第二个主人，于是他转过头，举起手，像卡斯蒂利亚的孩子一样对我喊道:“再见，我的朋友！”我再也没见过他。

《过河入林》，海明威著，王磊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

那时候，我28岁。我是一名报社员工。我在哥伦比亚出版了一部小说，获得了文学奖，但我仍然在巴黎漫无目的地游荡。我欣赏的大师是两位截然不同的北美小说家。他们的作品只要一出版，我就绝不放过，但我并没有把他们当作互补的阅读材料，而是当作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学创作形式。一个是威廉·福克纳，我从未见过他。我只能想象他是卡尔迪的布列松先生拍摄的著名肖像中的农民，身旁是两条白色的狗，穿着衬衫在胳膊上抓挠。另一个是在街对面跟我说了再见，马上就消失在人群中的人，给我留下了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消失过。

不知道谁说小说家看别人的小说只是想搞清楚是怎么写的。我相信这个说法是真的。我们对这一页上透露的秘密不满意:甚至翻书检查它的接缝。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要知道作者个人的写作模式，然后放回去，才能打开书。然而，用这种方法分析福克纳的小说是令人沮丧的。相反，他似乎没有有机的写作模式。相反，他正在侵入他的圣经世界，就好像在一个装满水晶的商店里放走了一群山羊。分解他的作品感觉就像一堆残存的弹簧和螺丝钉，不可能组合成原来的样子。相比之下，海明威没有福克纳那么发人深省、热情和疯狂，但他严谨，零件像卡车的螺丝钉一样清晰。也许正因为如此，福克纳激发了我的灵魂，但海明威对我的写作技巧影响最大——不仅是他的作品，还有他惊人的写作方法和技巧的知识。在他和乔治·普林顿发表在《巴黎评论》上的历史性采访中，他透露了一组与浪漫主义时期创作理念相悖的说法:经济安全和匮乏以及健康的身体有助于写作。最大的问题是把字排好。当你觉得写作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的时候，你应该重读你的作品，这样你才能记住写作从来都不容易。只要没有访客或电话，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写作。人们常说新闻会害死一个作家。其实恰恰相反，只要能快速摆脱新闻，就能成为作家。他说:“一旦你沉迷于写作，成为最大的乐趣，你就不会停止写作，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最后，他的经验发现，除非你知道第二天去哪里，否则你不能打断你的日常工作。我认为这是对写作最有用的建议。作家最可怕的噩梦是早上面对空白色稿纸的痛苦。他的话无异于灵丹妙药。

海明威的作品都像昙花一现一样展现了他的光辉精神。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对技巧的严格控制所构建的内在张力，在广泛而冒险的小说中是无法维持的。这是他的优秀品质，也是他不应该试图去克服的局限。正因为如此，海明威的多余文字比其他作家更引人注目，他的小说就像写在第一位的短篇小说，不成比例。相比之下，他的短篇小说最大的优点就是让你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就是他短篇小说的神秘之美。当代伟大作家博尔赫斯也有同样的局限，但他知道不能贸然逾越。

《永别了，武器》，海明威著，余晓红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

弗朗西斯·麦康伯射杀一头狮子，可以说是给读者上了一堂狩猎课，但也是对写作方法的总结。海明威在一篇短篇小说中描述了一头来自雷亚的公牛，它掠过公牛的胸膛，像“拐角处的猫”一样跑了回来。让我冒昧地说一句，我相信这样的观察是只有最伟大的作家才能出来的愚蠢的小灵感。海明威的作品中充满了这种简单而耀眼的发现，说明他此时已经调整了对文学写作的定义:文学创作就像一座冰山，只有在八分之七的体量支撑下，才能坚实。

对技巧的自我意识无疑是海明威不能以小说出名的原因，但他的短篇小说却很工整。在谈《丧钟为谁而鸣》的时候，他说没有提前规划故事结构，而是每天写，每天想。不需要他说，但你能看出来。相比之下，他即兴创作的短篇小说无可挑剔。就像一个五一节，由于暴风雪，圣伊西德罗庆典的斗牛表演取消了。当天下午，他在马德里的自助公寓写了三篇短篇小说。根据他自己和乔治·普林顿的说法，这三个故事分别是《黑仔》、《十个印第安人》和《今天是星期五》，都非常严谨。这样看来，我个人认为短篇小说《雨中的猫》是他技巧中最重要的作品。

《丧钟为谁而鸣》，海明威著，吴建国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9年

虽然这似乎是对他命运的极大嘲弄，但我认为他最迷人、最有人情味的作品是他最不成功的小说:《过河入林》。正如他自己透露的，本来是一个短篇小说，却误写成了小说。很难理解，以他出色的技巧，会有如此多的结构缺陷和方法论错误，这是极其不自然甚至是人为的对话，这其实来自文学史上的一位大师。这本书出版于1950年，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但这些书评是错误的。海明威深受伤害，从哈瓦那发了一封措辞强硬的电报为自己辩护。对于他这种地位的作家来说，这似乎是一种耻辱。这不仅是他最好的作品，也是他最个人化的小说。他是在某个秋天的黎明写下这本书的，带着对过去那些再也回不来了的岁月的强烈怀念，带着几年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强烈感觉。他过去的作品虽然美丽温柔，但并没有注入多少个人色彩，也没有清晰地传达出他作品和生活中最根本的感受:胜利的徒劳。书中主角的死表面上是平静自然的，但实际上预示着海明威后来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读了很多年作家的作品，又那么爱他，会让人把虚构和现实混为一谈。很多天前，我在圣米歇尔广场的咖啡店里看旧书，发现它令人愉快、温暖、友好，适合写作。我一直希望能再次找到那个头发像乌鸦翅膀一样歪在脸上的美丽清新的女孩。海明威用她笔下无情的占领力量给她写信:“你属于我，巴黎属于我。”他描述的一切，他曾经拥有的每一刻，都将永远属于他。每次路过奥登大道12号，都会看到他和西尔维娅·比奇在一个变化已久的书店里聊天消磨时间。直到晚上6点，詹姆斯·乔伊斯可能只是路过。在肯尼亚平原，我见过一次，那些水牛狮子和最隐秘的狩猎秘密都属于他。斗牛士、拳击手、艺术家和枪手一出现就归他指挥。意大利、西班牙、古巴，大半个地球，只要提到，他就占领了。古巴，哈瓦那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是《老人与海》中孤独的渔夫的家。村里有一块纪念老渔夫英雄事迹的牌匾，配有海明威的金箔半身像。费加德·拉维吉亚是海明威在古巴的避难所。他去世前不久住在那里，凉爽树下的房子依然如故。有他的各种书籍、狩猎战利品、写字台、他巨大的肖像剪影，还有他周游世界时收集的小饰品，这些都是属于他的。然而，如果他曾经拥有它，他就被赋予了灵魂。他死后，和这个灵魂相依为命。

《老人与海》，海明威著，张爱玲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北京出版集团，2015。1954年，张爱玲首次将《老人与海》译成中文。中文版一经出版，立即被“赞为经典”。

几年前，我注定要坐在卡斯特罗的车里。他是一个孜孜不倦的文学读者。我看见座位上有一本红色的小书。卡斯特罗告诉我:“这就是海明威，我敬佩的大师。”真的，海明威死后20年还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就像那天早上，那是永恒却短暂的。应该是五一节。他隔着圣米歇尔大街对我说:“再见，我的朋友。”

编辑|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