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图书馆留言大叔”吴桂春在图书馆学习。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邓瑞珍摄
▲工作文学杂志。
新华社北京7月25日电7月24日,新华每日电讯刊发题为《理解东莞——“世界工厂”,农民工文化与城市的融合》的报道。
当吴桂春听到《中国卷一》的作文题目时,他突然激动起来,说:“我说说我的思路吧”。
这个前不久感动了亿万网友的“图书馆留言大叔”,是一个小学毕业的流水线工人,曾经看过一行字,查过几次字典。在他面前,他是一个讲述侃侃历史故事的学者。
工作17年,学习12年,吴桂春的“第二故乡”难以割舍。
“世界工厂”东莞,是无数中国制造产品走向世界的地方。
这里有600多万农民工。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从农村到城市。工厂、生产线、食堂、双层床……组成了他们的生活。
然而,当他们举起书本,拿起笔,走上舞台时,这座城市就会被他们照亮。
他们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也是热情生活的歌者。
他们不仅是城市的建设者,也是城市文化的参与者和塑造者。
他们建造了这座城市并美化了它。
阅读,培养精神和灵魂
身材不高,偏瘦,皮肤黝黑,双手指关节特别粗,是常年体力劳动者的典型形象。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54岁的吴桂春给人的印象是不苟言笑,甚至略显木讷。
6月24日,湖北孝感人吴桂春在东莞图书馆留言簿上写道:“我在东莞十七年,其中在图书馆读书十二年。书是明智的,是唯一对人无害的书。今年疫情导致很多行业倒闭,农民工无事可做,选择返乡。这些年来,思考人生最好的地方是图书馆。虽然你很绝望,但你的余生永远不会被忘记。东莞图书馆,祝你越来越红火。了解东莞,了解外地打工者。”
失业前,吴桂春在一家鞋厂做杂工。从早到晚,我被缝纫机的嘎嘎声和鞋油、胶水的浓烈气味包围着。他羡慕那些技术活,“多挣点,别那么累。”
进出密集的工厂和马不停蹄的流水线,却从不被辛苦和困难击倒,因为有书香相伴。工作多年,离开时没有抱怨,也没有怨恨,而是感谢了书生。吴桂春的故事瞬间感动了全网。
在东莞工人文化宫的书店里,书的中间,看起来平淡的吴桂春,变得自在活泼。记者见到吴桂春的当天,恰逢高考语文科目结束。一听到作文题,老吴就走到了最前面,开了声:“来,我告诉你。”
“齐桓公为人慷慨,宽容,会用人,而且他能实现霸权;宝叔不吃醋,他也能识人;管仲确实有实力。他为齐国建立了一个制度,这是著名的一代。”
这一刻,老吴的眼睛闪闪发光。“当一个人成为最后的样子,他就要经历一些挫折。这种高考作文不错,历史故事里有正能量。”他说。
工作了17年的吴桂春,因为学历低,技能不足,工作很辛苦。为了省钱,他很节约,一年到头都不回家。去年,儿子终于硕士毕业,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他肩上的担子轻多了。"。
第一次进图书馆,除了想起有空把钥匙和很多书,吴桂春还记得自己内心的尴尬。“我穿工装的时候,衣服上还有点油。我能进这么好的地方吗?”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图书馆的保安。结果对方回答:图书馆是给大家读书的。如果你不来,我们会失业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老吴经常去一楼的“24小时图书馆”,因为工作时间不确定,有时下一个工作时间后图书馆就关门了,“但这里一直开着”。
对吴桂春来说,喝点酒,读点书,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坚持读书使老工人有一颗活泼丰富的心。他俏皮地说,喜欢苏轼“一杯酒寻明月”的境界:“明月几时来,请酒向天。”最喜欢看《三言二拍》和《东周列传》。
“书可以教人理解。如果你懂“三言两语”,你就知道如何做人。不做好事,就没有好结果。”吴桂春在学习中形成了自己朴素的人生信条。找到新工作后,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平和。
在东莞,像吴桂春这样的农民工有600多万,约占常住人口的70%。东莞已成为中国人口逆势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作为城市公共资源的一部分,遍布城乡的公共图书馆为众多农民工提供了栖身之所,涵养了他们的精神和灵魂。
目前,东莞图书馆在全市建立了1个主馆、52个分馆、102个图书流动车服务点、400个村基层服务点的服务体系,全市32个镇24小时自助借阅服务全覆盖。实现“一库申请一证,多库借书;一个图书馆借书,很多图书馆还书”。
在东莞图书馆,一支志愿服务队令人印象深刻。他们默默为读者提供服务,读者大多是打工者:电工、保安、厨师……各种职业身份。
当36岁的蒋云涛第一次见到这些志愿者时,他并不理解:“工厂工作太累了,一个月不用休息两天,所以我得抽出时间来做这件事!”但现在,蒋云涛接过了志愿服务的接力棒,成为了服务队的队长。
高中毕业后,蒋云涛来到东莞一家电子厂工作。十几年来,他摆摊,做过售货员、仓库保管员、保安……换了很多职业,但不变的是读书学习的习惯。
现在蒋云涛已经成为了一家大型物业公司的中层经理,收入也增加了不少。他也在东莞建立了家庭。近年来,他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获得了人力资源经理证、食品安全官证等职业资格证书,现在正在攻读消防员证。“如果你不断学习,你会不断进步,知识真的改变了我的生活。”他说。
他们体验,他们写作,青春和诗歌在生产线上跳跃
“异乡,人生的起跑线/不要低估我们的背影/我们向命运低头/站起来/向前走”。
1992年,高考失利的刘决定去东莞工作。临行前,他看了热播电视剧《打工女孩》,“做了心理准备”,但现实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朗镇是一个专门从事毛纺织的小镇,刘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里学习刺绣。在一次意外中,一根长长的绣花针穿过了他的指甲,“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时,班长走过来,很有经验地把变形的指甲捏回去,就像小孩子在玩橡皮泥一样。
这就是震惊刘的流水线,即使没有短暂的恻隐之心后的痛苦。当年,他用诗歌的形式表达了这些痛苦。
“在震耳欲聋的孤独中/流下365滴眼泪/一天的缝针翻来覆去/流水线无法缝合破碎的心”。
一首小诗,这只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悲伤,但有一天刘在大朗镇的镇报上发现了一篇副刊,他试图投稿,但没想到很快就发表了。
20世纪90年代,珠三角兴起了兼职就业文学。底层农民工以诗歌、小说等文学形式展现了他们从农村到城市的内心冲击和情感涌动,引起了全社会对农民工的关注。东莞是打工文学的“大本营”。
“从厂报、镇报、日报到文联,东莞搭建了一系列展示和支持工作文学的平台。虽然早期的劳动文学多是苦难叙事,但这些刊物并没有把它当作伤疤,而是对劳动者进行发掘和培养,将作品推荐到更高的平台。”
生产线工人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刘后来成为东莞就业文学期刊《南飞燕》的主编,也是就业文学研究的专家。他的70万字就业文献研究专著获得国家社科基金批准。
从底层,从生活本身,从乡村到城市,梦想与现实的剧烈碰撞,以及生活挤压的“皮肉之痛”,使兼职作家的写作呈现出“抒胸臆,不抒胸臆”的鲜明特征。刘说,劳动文学是用农民工的亲身经历为中国工业化进程书写的历史印记。
面对在生产一线涌现出来的、普遍文化基础不高的工作作者群体,东莞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培育和扶持方法:“东莞文艺”“南方飞燕”成为工作文学创作的重要阵地,办刊十余年;每年组织一次草案修改会,邀请国内一流作家、编辑与工作作者面对面交流、修改草案;通过创意支持、文化精品奖和资助个人作品出版来支持优秀的作品作者...
良好的土壤孕育了东莞劳动文学的繁荣,东莞劳动作家强势崛起,涌现出、王等众多当代著名作家。
近年来,东莞有30多名工人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广东省有100多名工人,东莞市有253名工人。“东莞现象”已成为当代中国文坛上一道具有独特气质的亮丽风景。
20年前,18岁的匡从湖南郴州来到东莞,成为一名打工女孩。从一个工厂到另一个工厂,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她仍然在制造企业工作和写作。
工作服、标签、宿舍...匡以生产线女工的视角,对自己的生活和城市进行了深度解构,或压抑或恐慌,或迷茫或平和,展现了打工群体火热的生存状态。
2016年,在东莞市文化精品专项基金的支持下,匡出版了散文集《流水线上的青春》。她的作品还获得了第二届孙俪散文大赛一等奖。
虽然还在制造业工作,但邝说,她的下一部作品已经不能用漂泊感来形容了,因为社会变了,工作生活条件变了,人们的诉求也变了。
有同感的刘认为,早期的打工文学是充满苦难叙事的“别人的城市”。然而,农民工的地位和经济地位发生了变化,对城市的孤立、排斥和抗拒减少了。农民工文学将逐渐向新城市文学转变。
爱,所以唱,镇上活跃的工作歌手
2016年,32岁的赖世宁在东莞黄江镇的一家纸箱厂做机械操作工。“每天面对机器,几乎不用说话。”这位来自广东梅州的客家人,体重近200斤。
16岁时,他离开家,开始环游世界。赖世宁去过几个不同的地方,睡过建筑工地,当过厨师,去过工厂,做过销售。保持不变的是他有一个爱好:唱歌。
赖世宁从未学过音乐,但从小听港台流行音乐长大,没事就喜欢唱两句,不开心就唱几首励志歌曲激励自己。慢慢地,这个喜欢摇滚的年轻人征服了工友,成为了工业园区有名的打工歌手。
工作日忙碌而有规律。周末,赖世宁会主动报名参加一些歌唱比赛,实现自己的“歌手梦”。“当时有朋友介绍,我旁边的塘厦镇有个农民工歌唱比赛,让我试试。”
位于东莞东南部的小镇塘厦,户籍人口5万,但常住人口近50万,大部分来镇上四五千家工厂打工。
“塘厦工厂多,外来人口多,但文化生活相对简单。我们会考虑为工作小组举办歌唱比赛会更好。”塘厦镇文化广播电视服务中心副主任李志全说。
2006年,塘厦镇举办了第一届“唱红”歌唱比赛,向所有劳动人民开放。当时的赛制是一个创新:采用周赛、月赛、季赛、年总决赛的海选晋级制,贯穿全年。舞台也从封闭的场馆移到了社区、企业、学校的室外广场。不需要门票,完全开放。
每周、每月、每月都有比赛,每年有40到60场演出。农民工歌唱大赛把全镇都搅得沸沸扬扬,平均每场演出有两三千人的观众,高峰时达到了2万人。为了看得清楚,有些人会爬树看比赛。
报名参赛后,赖世宁专门向工厂申请,工资由计时改为计件。比赛当天,他会早上六点起床加班,下午三点前尽量多做点工作,然后把行李拿到二三十公里外的比赛场地,晚上比赛结束后再赶回工厂。
“竞争充满火药味,不会马上被淘汰。”经过海选,赖世宁凭借自己的硬实力突破了周、月、季的比赛,获得了年度总决赛第三名。2018年,赖世宁成功夺冠。
“这是一场改变了我一生的比赛。”赖世宁感慨地说,自己不仅获得了排名和奖项,还在大赛评委和组委会老师的专业指导下,从一个放歌的业余歌手成长为一名准专业歌手。“每次比赛后,老师都会指出我的不足,教我如何正确发音。你自己的台风、声音风格、表现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歌唱比赛给了赖世宁追求梦想的勇气。比赛结束后,他从工厂辞职,先是在酒吧当常驻歌手,现在成了表演经纪人。他还加入了塘厦镇的“工人艺术团”,定期去工厂和社区给工人表演。
像赖世宁一样,在过去的十年里,数百名工作歌手走上了小镇的舞台来展示自己。通过这个“神奇”的舞台,很多追梦人从普通的农民工变成了耀眼的草根“人”星,实现了自己的音乐梦想。
依托农民工歌唱大赛,“中国农民工歌曲创作基地”落户塘厦镇,以歌手为团队,在当地成立东莞农民工艺术团。歌唱大赛也从塘厦镇走向了广东东莞乃至全国,成为一张亮丽的文化名片。
2013年,“唱得更红”歌唱大赛更名为“同时喝一条河”,由一个镇主办,广东省文化厅等省级部门主办,多个城市协办,从一个镇级群众文化活动品牌成长为全国优秀群众文化品牌。
广东省农民工歌唱大赛“同水共饮一河”已举办13年,共800余项赛事。“珠三角和粤东、粤西主要城市的企业、社区广场都有我们的舞台。”李志全说。
工人写字,工人唱歌,工人听。
近年来,塘厦的打工歌手创作了《土豆花开》《百年梦》《脚印》《快乐打工男女》等农民工代表歌曲,东莞农民工艺术团成为国内众多文艺活动的“常客”。
开放、共享,是市民的大舞台。如果你有天赋,你可以来
每周三晚上,东莞行政中心广场的城市彩虹剧场热闹非凡,精彩纷呈的公益文化演出“约你”在这里上演。
东莞“市民大舞台”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它的开放性和参与性。由文化志愿者组织管理,收集整理节目,统筹安排。所有表演都是免费的,市民免费观看。“有才就上台”成为这个舞台上最响亮、最吸引人的口号。
这一开放式公益文化项目自2014年启动以来,已举办240余届,有6万余名志愿者参与,平均每场演出观众达2000余人,成为具有东莞特色的广场文化品牌。
开放、共享、无差别、无门槛。与“公共舞台”类似,近年来东莞的公共文化供给越来越向这个方向努力,农民工无疑成为重要受益者。
当代著名小说家陈残云有一部长篇小说《四季飘香》,讲述了20世纪60年代以东莞为代表的珠三角水乡建设新农村的故事。经过40多年的改革开放,东莞从一个芳香的农业区,变成了机器轰鸣的世界重要制造业基地。
几十年来,这片土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的工业工厂取代了大片的稻田和香蕉林,来自全国各地的数亿农民工在这里辛勤劳作、圆梦,成为支撑“世界工厂”的重要力量。
如今,让外来人口和户籍人口共享各种公共服务日益成为东莞的共识,这不仅是基于东莞特殊的人口结构,也是吸引和留住人才、保持城市竞争力和活力的关键。
让产业工人成为新市民,让农村的农民工成为城市人。近年来,东莞每年都举办“全国艺术普及行动计划”,每年安排数千场文艺培训分发给基层。
45岁的董黯是深受东莞市民喜爱的“明星”。他的特别漫画对白《一见你就笑》每月在东莞文化馆小剧场上演一次,往往票难求。
20年前,董黯也是一名农民工,在一家橡胶厂当仓库保管员。从在文化站边工作边学习,到成为流动表演的业余表演者,董黯成为东莞市文化馆的正式员工,创办了当地的德云社。
董黯的经历在东莞并不是特例。卖报纸喜欢唱歌的年轻人成立了自己的演艺公司,喜欢广场舞的保安成为拉丁舞老师...这样的故事在东莞经常发生。
作为“世界工厂”的建设者,农民工也为东莞的文化特色打上了清晰的印记:2018年,东莞市创作了大型声乐组曲《时代交响曲——献给产业工人》,选取一线产业工人的故事作为主线;东莞的“春晚”是连续三年在虎门镇举办的“产业工人新年歌会”。
正如吴桂春在留言中所说的“认东莞,认农民工”,东莞提供开放共享的公共文化服务,不断提升农民工的文化获得感、幸福感和满意度。
近年来,因制造业而崛起的“世界工厂”文化愈发强大,形成了完善的市、镇、村三级文化体育设施网络体系,将公共文化服务延伸至乡镇基层。
目前,东莞公共文化设施室内面积699.27万平方米,文化广场755个,公共图书馆653个,“农家书屋”589个,博物馆57个。各类公共文化设施向公众免费开放。
以公共图书馆为例,公共图书馆的数量从2000年的18个增加到目前的653个,几乎从“零”开始,达到了村村全覆盖。
吴桂春的故事有一个温暖的结局,他不想离开的城市也没有放弃他。让他开心的是,在他的新工作中,有一个员工书店,里面有成千上万本书,他离书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