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生存剧照
文字|秦越
一个
去年4月去阿尔及利亚出差,陪同公司地勘人员开展项目前期勘察工作。我们需要在阿尔及尔进行20多天的勘探和项目前期对接,然后在签证到期前回国。
阿尔及利亚是一个非洲物资丰富的国家,但其大多数公民是伊斯兰教徒,他们只吃清真食品,禁止饮酒。到的第一天就水土不服,好几次拉肚子,所以我们当地的对接人老李赶时间,当地的药店早在日落就关门了。在这种小情况下,我不需要去医院,老李也不信任当地医生的技术,于是带我去了一家“地下超市”。
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超市老板大春。
大春大约比我大五六岁。他高大魁梧,五官棱角分明。我私下跟老李说,他有点像金城武,皮肤黝黑已经成为他常年在北非生活的烙印。大春总是喜欢穿西装衬衫搭配卡其色工装裤,脚上穿一双男士牛皮凉鞋,说自己幸福又幸运。
事实上,他的地下超市藏在一栋5层住宅楼的一个小房间里,40多平方米,几排货架交错摆放。按照食品、五金、日用品的分类,药品是最贵的,大多数人还是只相信中药。它们被整齐地打包并锁在一个木箱里。店里还有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和光碟播放机,经常播放一些中国老电影。
大春兄弟给自己的口号是:“除了武器,我什么都有。”
他听说我拉肚子,从一个小木箱里拿出一瓶黄连素。确认没过期后,他倒了几片给我吃。我想给钱,但大春不想要:“就当是第一次见面仪式吧。”吃药后我感觉好多了,可能是因为我的心脏。大春开始给小妹妹充当地的“老油条”:“出门尽量不要一个人行动,穿衣服或者保守地遮住四肢,平时出门换个便宜的手机,把iPhone藏好,身上放点现金,以防被抢了性命。出去玩,不要想着去沙漠,据说那里有恐怖组织。”
我对大春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因为他的“体格”有点像我爸。
老李在阿尔及尔生活多年,对大春评价很高,说他虽然是商人,但为人诚实风趣。老李劝我们,这里没有娱乐。如果什么都不发生,我们可以在超市买零食,看DVD,吹牛,支持自己的生意。
我们时不时在大春买一些“稀罕货”,比如老干妈、五香瓜子、火腿肠、蚊帐、飘柔这些只有中国才有的东西,花了不少第纳尔。大春店的东西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国内的两倍左右,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离公司租的小区也不远。所以,在闲暇之余,我们也愿意来这里聊聊天,吃吃小吃。
每个人都知道大春心软。有时遇到经济困难的农民工,以为自己是自己的中国同胞,就同意赊账。然而,许多农民工经常回到中国,完成这份交易清单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在大春的货款也无法收回。他拿着计算器四处闲逛,数着店里没有损失,就这么放弃了。
2
随着接触的增多,大春不仅给了我们额外10%的优惠,还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早在10年前,大春就来到了阿尔及尔。他出国的原因是“荒谬的”,为了躲避父亲。
春爸从小在福建的一个渔村长大。他是一名瓦工,在儿子小学毕业后不久就沉迷于赌博。买六合彩,赌马,赌球,赌牌。简而言之,他参与各种投机游戏和赌博。
后来,我失去了家电、家具和摩托车,然后失去了孩子的学费,最后失去了祖屋。大春的母亲实在受不了了,所以她把大春带回了家。但是春的爸爸一直说,如果他不把儿子还回来,他会烧了房子,一起死。于是的母亲也就心软了,把他还给春的父亲。春的父亲独自进城打工,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后来,其他亲戚在城里遇到了他的母亲。据说他们在某区开了一家超市,生意很好。他们再婚并生了孩子。
大春告诉我,他真的很想去找他妈妈,但又怕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更怕春爸再闹事,只好忍住了。但从那时起,大春开始有了开超市赚钱的执念。
春天,爸爸赌家里什么都没剩下,他也当了一年的小混混。后来,他改过自新,这被认为是为成功而奋斗。头脑聪明的他,寒暑假打工赚钱,找亲戚帮忙,高中毕业拿各种奖学金和扶贫资金。考入省会XX外国语学院,大二辍学。
当大春给我们讲这段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时不时地往地上吐口水:“我大学学的是法语,成绩一直是班里前三。我的赌徒爸爸没钱的时候去学校找我要钱。他说学校跑不掉,就让我给钱。我不给,他就去我宿舍偷室友的电脑卖了。”
大学前两年,春爸总是隔一段时间拖一双旧的回力鞋,来学校宿舍找大春的麻烦。如果他不给钱,他就不会离开。最初的几次,大春看到自己很可怜,担心自己终究是自己的父亲。他只是咬紧牙关从生活费中挤出一些“孝心”,但这种需求慢慢变得更加频繁和无止境,这让大春失去了他在学校的所有人,节省了很少的学费。他的内心只想逃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这样他的赌徒爸爸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三
大二学期结束,一家公司刚招了工人去北非。大春的学费还没有结算,也没有文凭。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国外的工作待遇也不错。一时冲动,他辍学申请了这份工作,因为他年轻力壮,懂一些法语,所以很快就被安排到国外工作。我以难民身份去了北非,彻底断绝了和春爸的一切联系。我想躲几年再回来继续学习,但这次旅行快十年了。
在阿尔及尔,大春无所不用其极,纯粹靠体力混民工、贸易公司职员、导游、厨师等。大春很谨慎,过着特别节俭的生活。后来,他终于攒下了“身家”,开了这么一家小店。
超市主要经营中国业务,利润不错,但大春依然每天战战兢兢地生活。在这里,外国公民不能拥有房产、汽车等“大型固定资产”,也不能私自开立银行账户。大春的房子是租来的,他赚的钱会兑换成美元,他会自己存一部分,而另一部分会被他熟悉的朋友带出国。平日里,货运面包车只能挂在自己雇佣的当地司机名下。
大春的司机巴希尔是土生土长的阿尔及利亚人,有两个妻子,会说阿拉伯语和简单的法语,留着胡子和头巾,是一名虔诚的穆斯林。大春到达的第一年,他们就认识了。每周一到两天,巴希尔会送货上门,其余时间,面包车会安全停在楼下。我见过巴希尔开车拉货回来。当他下楼时,他站在车旁等着。他不做采购和搬运货物的手工工作,但大春必须自己解决。
但毕竟两人相识多年,大春把买的车挂在自己名下,所以他想信任对方。后来在聊天中得知,巴希尔名义上是大春的司机,但实际上,大春付给他的工资已经超过了普通白领的工资。因为在当地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各种问题和麻烦,大春需要像巴希尔这样的当地人来处理家务。巴希尔看中了大春的“摇钱树”功能,他们一拍即合,成为了合作伙伴。
巴希尔很少上楼去商店。大春说,因为他是传统的穆斯林,他对“商店里的商品”很敏感。
在阿尔及利亚酒精是被禁止的,所有工装店都不允许销售酒精产品。但大春有二锅头等商品,还有非清真的“火腿肠、肉店”等,都是一些违禁物品,他也怕被查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后来才听到,大春是一个“黑户”,很多年前签发的签证已经过期。
四
回家前几天,我的“大姨妈”突然来了,不得不独自去大春店。大春电视台正在播放这部由成龙主演的老港片。看到我来了,我赶紧起身:“为什么我妹妹一个人来?”我指着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们有卫生巾吗?”大春反问:“是的,苏菲还是七度空?”付完钱后,他让我坐在椅子上休息,说没客人了,一个人无聊,就一起聊了聊,然后走了。
之后,大春转身去厨房给我做了小包红糖水,开始聊一搭没一搭的。当我得知我几天后就要离开时,大春严肃地问我签证是否过期了。我摇摇头。他松了一口气,说:“在这里,女孩子一定不要冒险。如果我的签证到期,他们会续签。不要想着侥幸回中国。你肯定不知道,早在几年前,一个女生为了省签证费没有续签签证,也没有提前用钱做一些安排。她被海关关在小黑屋里审问。太混乱了,她出来后可以回中国,但她疯狂地回了中国。想想看,你被拘留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恶心的事情。”
阿尔及利亚的签证费用不低。如果很多工人计划在两三年后回到中国,为了省钱,他们不会在签证到期后申请新的签证。在离开之前,他们可以提前找人“管理”关系,为海关人员塞钱,顺利通过“迎候”窗口。大春大概是怕我吃亏,好心提醒我。
我呷了一口手里的热红糖水,开始八卦:“春哥,你怎么不在这里娶妻?”
他笑了:“我谈过几次。大部分来这里的中国女孩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去,所以她们不想和我住很长时间。再说你春哥长得帅,又没钱。这个当地的阿拉伯女人比我好,但是很无聊。在衣食住行方面有很多规定。我还是喜欢我们的中国妹妹。”
“那你不想回中国看了?”
“偶尔,我觉得在中国开一家“地上”超市,什么都不怕就好了。但是我怕我的赌徒爸爸再缠着我。而我要离开这里,签证和各种原因,恐怕很难回来。”他顿了顿又道:“呆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可怕的地方还是有感情的。”
喝完红糖水,我告别了大春。回国前事情很多,估计不会再来了,但是加了大春的QQ和微信。
五
回国没几个月,阿尔及利亚的斋月就迎来了,老李趁着这段时间请了探亲假回到了长沙,和我们一起设置了一个游戏——吃小龙虾。
众所周知,小龙虾是一种“社交”餐。剥虾的时候不能玩手机,所以大家聊天都很热情。席间有人提起大春,老李来了精神,对我们说:“你们猜猜大春现在在哪里?”
原来我们走了之后,大约一个月之后,巴希尔和大春闹翻了,大春提前感觉到苗头不对,或者是从别人那里得到风声,提前找了关系,塞了钱,做了个“白条”,干净利落地离开了超市,风驰电掣地通关后“逃”回家了。
后来我们从阿尔及利亚当地的其他同事那里了解到,那天巴希尔带着妻子去送货,两人因为一些原因吵了起来。巴希尔抬起头,打了他的妻子,但大春看不到。他帮忙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抱着巴希尔。好的一面是,这件事刚刚过去,但没想到巴希尔会因为多管闲事而恨大春,但还是做出了龌龊的举动,举报了大春的地下超市。
没有人知道大春已经离开了这个项目。直到老李贪婪地去超市买槟榔,他才看到巴希尔和当地警方已经查封了超市。架子靠在墙上,店里所有的商品都被搜得干干净净。这辆原本属于大春的面包车,驾驶座上坐着留着胡子的阿拉伯人,满载货物驶向远方。这辆车完全属于巴希尔。过了一会儿,老李回去看了看大春的超市。房子被大春租了很多年,估计被巴希尔转租了。旧的防盗门被换掉了,新的居民搬进来了。
我忍不住问老李:“他在那里挣的钱呢?他们都走了吗?”老李厌恶地看着我说:“你以为大春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小男孩吗?”
六
老李给大家讲了大春在阿尔及利亚的恋情。
不算那些看对眼的暧昧对象,大春有两个真正的女朋友。一个是本地女孩,名字很长,很喜欢喝中国茶。圈子里的中国人叫她小茶,但后来大春说这个女孩有法国血统,有一个美丽的法国名字,安娜。安娜是典型的中东女孩,大眼睛,浓眉。乍一看,她还是很漂亮的。
她也是巴希尔的邻居,大春有一次去巴希尔家吃饭。因为偶然的相遇,他们一见钟情,偷偷开始交朋友。
安娜和大春谈恋爱的时候,总是很小心翼翼,尽量对所有人保密,因为当地宗教规定严格,穆斯林不可能爱上不清真的汉族人。
大多数时候,大春会关闭商店,在他的“地下超市”里和安娜呆上一段时间。但是像其他情侣一样散步、外出就餐或看电影是遥不可及的。
根据大春肤浅的解释:“爱上当地女性的规则太多了。”不过,老李说,有一次他们兄弟喝多了酒,大春说了他真正的考虑。在这个异国他乡,女人天生柔弱,所有的婚姻和爱情都被男人掌控。他考虑到他们不太可能结婚。安娜出生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个传统家庭,从父亲到哥哥,她都是穆斯林。如果被人知道她和中国汉族人有“跨界之恋”,安娜的名声就毁了,她最终还是释怀了,故意让这份爱死去。但是老李知道大春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他跟我们开玩笑说:“大春是天生的绅士,他怕女孩子受委屈,他不怕单身。”
后来,大春只联系了中国女孩,直到她遇到了惠惠。
老李和惠惠都认识。她也出生在农村,跟随国家工作人员大量外流。
惠惠很美。他们没多久就和大春相处好了。惠惠白天学习法语时,帮助大春看店。两人形影不离,大春也动了娶她的念头。后来,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惠惠遇到了一个年轻而富有的法国男人,和大春分手后去了法国。大春也是心地善良,以为他们毕竟玩得开心,怕她被骗,给了惠惠一大笔“分手费”。当时老李骂大春笨,赔钱就赔钱。
幸运的是,这个法国人对惠惠很好。他们结婚生子,惠惠也获得了法国国籍。后来,大春通过网络与她保持联系,成为了真正的“闺蜜”。大春省下的一部分钱汇往法国,让惠惠替他保管。
老李听说大春把惠惠当成“活银行”,多次劝他。然而,大春说,人们应该谈论眼神交流和信任,尤其是我们的中国同胞。
老李一直以为大春最后会血本无归,直到回国后联系了老李一次,聊了很多。惠惠真的记住了他的善良,把他汇来的钱,甚至“分手费”都还给他,并且交代得清清楚楚。
虽然大春有一个很大的钱包,但他一直不敢回福建老家,他和亲戚们的联系也是弯弯曲曲的,只知道他的赌徒爸爸三年前去世了,然后他带着感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大春终于找到了他的母亲,在这“漂泊异乡”之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家。
后来在大春的朋友圈里,发布了一张连锁超市的logo照片,大家都猜测国内的生意有了起色。红色的标志让我想起了大春曾经穿着花衬衫在柜台和架子之间和我们开玩笑的那个身影。
希望他最终能开一家自己的“地上超市”,找到一个自己的好女孩。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