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捕手

黄定如

到家后，我向父母宣布，另一个岛即将被孔雀占领。

我父亲笑着说，他有一个台湾省的同事，年轻时在金门当兵。他的工作是监视海上的军事基地。他没有听到任何重要信息，但他记得每个飞行员的妻子和女朋友的名字。整个晚上都很无聊，只能听到海浪声，四周一片漆黑，直到有一天另一边亮起了红灯——那是厦门海边第一盏万宝路广告灯。没想到父亲在电影厂无聊的同事们，竟然有这样一段激情澎湃的往事值得回忆:当夜幕降临，一眼望去，一名情报人员突然想要一支烟。多年后，情报兵不再抓影子，去对岸的电影厂做抓光的工作。我父亲还说，在金门对面的大岛上的巨型扬声器阵列，产生的声波可以伤人，但飘出来的是柔和的女声。沿海的学校被炸毁，造成大量士兵和平民伤亡。海峡两岸仍在使用风筝和气球分发宣传材料。大量的气球升起空，旗帜飘扬。这不像一场战争，而像一个节日。勇敢的宣传女兵们，三五成群，趁着夜色托起小船，装上装满传单的漂流瓶，驶向敌人的海岸。他们的船离岸已经有二十年了，直到情报人员看到了广告牌。我父亲把旧黄历翻了个底朝天。在热战和冷战期间，孔雀还没有出现。

晚上，我梦见和姐姐坐在船上，被无数个气球吊着，在月光弥漫的云层里航行。一只孔雀飞了进来，停在船头，像星图一样遮住羽毛。我靠在姐姐的肩膀上睡着了，直到船体开始剧烈摇晃。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孔雀一个接一个地啄气球。气球里的传单落在我脸上，让我觉得痒痒的。姐姐在我耳边笑得像个小男孩。

我还在梦里担心。老彭已经在院子里踩灭了一根烟。在树林附近吸烟时要格外小心。老彭在山里猎孔雀已经三年多了。在妻子离开之前，他从未想象过山里的生活。他教书的时候，喜欢做木工活。当他的侄子结婚时，他做了一个精致的橱柜作为礼物。那时，他知道有一天他可以住在自己的木屋里。现在，无家可归后，他穿了一件衬衫，摔断了肩膀，但他已经从一个无名的老单身汉变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隐士。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他每天晚上9点睡觉，5点前醒来，在山里打猎，检查陷阱，回到孔雀棚觅食。教学遗留的老胃病一直很好。现在抽烟的时候没人记得他，但他每天都严格控制一根，天亮就醒了。他捻出最后一丝火花，捡起地上的弩，向森林走去。

那一年，我是大一新生，暑假在市图书馆当志愿者的时候认识了姐姐。姐姐的照片被做成《女子模特报》的平等站牌，微笑着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大厅里空。那天活动部办公室其他人都去开会了，我正闲着，她突然进来，拿起椅子坐在我旁边。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钻石连衣裙，头发松散，看起来比标志上有发髻的制服年轻。她问我是不是在等我父母。我的回答有点老套。我不是在等工作。她只是笑了笑，像个小男孩。我也笑了，说，姐姐，你是哪个系的？她说流通部闷，你们活动部这么好玩。我说，你为什么不转身？我不是大也不是小。我平时对长辈很有礼貌，但我隐约觉得她喜欢我这样说话。她真的笑了。你真的不说出来。我很快就会被调走。导演回来的时候，我妹妹起来说她会再来陪你玩。这时我注意到了她的白色凉鞋。我妈妈从来不让我穿白鞋，白鞋容易脏。但是，她的鞋子很亮，鞋跟在响，也很亮，在出去的路上留下了阴影，白鸽低空。

接下来的两周她都没出现。我每天进出图书馆都只看到她在招牌上微笑。

第三周，她搬了两个箱子到活动部办公室，在我斜对面的空位置坐下。打字的时候，姐姐好像总是嚼得很细，我偶尔会好奇她在吃什么。有时她会用清晰的声音给合作单位打电话，挂好后吐出一个梅花芯。午休回来，她经常抿一杯杨桃汁，给我送来一杯。我父母不喜欢我吃零食，尤其是反对用来历不明的杯子装饮料。冰镇杨桃汁又酸又甜又咸，有点人工，但干净活泼，像她。

我的主要工作是把图书馆讲座后收集的问卷记录到电脑里。问卷里充斥着人们索然无味却又总是轰轰烈烈的表达欲望，比如游泳池的深水区，需要拼命挣扎才能呼吸。如果你的笔迹难以辨认，请你姐姐帮忙擦桌子。她鉴定后经常顺便和我聊天。有一天她问我，你想去哪里上大学？我说北京。北京不错。大学在老家读书，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吃饭。太无聊了。主任这时回到办公室，粉碎了我们的流言蜚语。她递给姐姐一份文件，让她联系下周科普讲座的嘉宾。我姐姐撇了撇嘴。她更喜欢人文讲座，羡慕导演在办公室里和城里的作家泡茶聊天。虽然在我看来，所谓的作家都是平庸之辈，头发油腻，话题油腻，但他们有时也会用未割的小指尖挑出白瓷杯里的茶渣。

姐姐翻了翻导演给的资料，眼睛有点拉长。她把材料推给我。我一看，原来说话的人是台湾省的生物博士。我的姐姐对任何漂洋过海的事物都有一点热情。照片附在医生提供的个人主页上。他穿着越野服，和那个埋头学习的医生截然不同。他的面部轮廓深刻，看着镜头的棕色眼睛专注而阴沉。我姐姐把这张照片放在讲座海报的中央。海报的底色是艳丽的蓝绿色。眼睛出现在深海，话题也很张扬——“寻找孔雀”。

老彭已经两个星期没抓到孔雀了。他为金龙波的花生田设置的钢丝绳弹簧陷阱，是他新开发的杰作。为此，金龙波不仅请他喝酒，还送了两支好烟。宴会结束后，陷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老彭每次经过金龙波家门口都不好意思，于是忍不住加快脚步。不过话说回来，金龙波的花生从来没有被挖过，啄得满地都是空。虽然老彭没有等到工作上的辉煌胜利，但他勉强通过了考试。他计划利用这段时间再拍两部教学片。

也许这是海报的功劳。讲座当天来了很多人，导演让我打印的反馈问卷很快就发出来了。我姐姐陪医生参加了会议。她好像涂了点口红，裙子也是搭配亮色。令我失望的是，医生没有穿着夹克出现，而是穿着体面的衬衫和西装。他的肤色比照片上要黑得多，他站在容光焕发的姐姐身边，像一个笨拙的影子。但是没有登山帽的遮盖，他的眼睛显得比照片还要明亮。演讲即将开始，导演上台，姐姐溜到我身边坐下。

医生从孔雀在各种宗教中的意义入手。孔雀在祈祷书中见证了耶稣的诞生，成为印度寺庙中战神的坐骑。中东的雅齐迪教派认为孔雀拒绝向亚当低头是因为它们是由上帝的荣耀创造的，但亚当来自尘土。因此，这个教派被视为异端而被杀害。还有人认为孔雀可以长生不老，因为树叶掉落时脱落的尾羽，在树叶出生时可以完全恢复。尾羽上的眼斑也有说法。根据希腊神话，孔雀的眼斑来自于拥有数百只眼睛的巨人阿尔戈斯。阿尔戈斯曾经是赫拉的奴隶，他看着囚犯的对手无休止地争夺嫉妒的王后。孔雀得到了他的眼睛，但这仍然是被囚禁的命运，他发出了一部世界历史。食物孔雀农场出现在罗马，而英国贵族则把烤好的孔雀肉塞回骨架里，用满满的羽毛装饰餐桌。他说，在寒冷的北方，孔雀像重度吸烟者一样咳嗽。博士讲到这里，自己也轻咳了一声，啜了口茶。

医生谈到他研究孔雀的机会。据说达尔文在一封信中向朋友抱怨说，他在思考进化时，总觉得孔雀尾羽上的眼斑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华丽的羽毛不仅容易暴露雄性孔雀的行踪，而且不利于逃跑，这显然与适者生存相矛盾。虽然羽毛覆盖带来的繁殖优势能被达尔文略加尊重，但眼斑的凝视依然让他无法释怀。医生说孔雀敢于回报生物学家的目光，这让他深深着迷。此时此刻，我觉得他更像一个诗人，而不是在导演办公室喝茶的诗人。我看着妹妹，她正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讲台。我想她和我想的一样。

然后他说起金门岛上的一件怪事。20年前，一场台风打开了岛上动物研究所孔雀棚的屋顶，14只观赏孔雀集体逃离。人们对此不屑一顾，当他们回来时，逃跑的孔雀已经繁殖到近2000只。每天傍晚，郊区的山上到处都是孔雀的叫声，比如闻到鬼的味道就哭，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农民开始抱怨农田被毁，一些人目睹孔雀在机场附近滑翔。孔雀对飞行安全构成威胁，所以政府开始重视它们。医生的导师突然弄了一笔钱研究对策。他们的项目叫做“孔雀开屏工程”。

老彭不喜欢这个计划。所谓的新计划只是为了补救以前的计划。但是他喜欢这些新来的年轻人。他们彬彬有礼，尊重他的经历，比他以前的学生好得多。他们有自己抓孔雀的方法，但不干涉他。一个安静的学生哥哥也来到他的小屋住了一夜。天光跟着他上山，目睹了他的魔弩，默默地陪着他下山。如果媒体没有跟着这些学生进山，他就没有机会上电视。

医生说逃跑的孔雀突然被认为是居心不良的外来物种，生物学家变成了猎人。他们追踪孔雀粪便，分析动物路径，设置陷阱。医生笑着说，在南印度的一个部落里，人们相信如果我们走孔雀的路，人类会染上不治之症。一天，医生独自在山上设了一个陷阱。按照导师反复强调的流程，他小心翼翼地支起枯木做的钩夹，在周围撒上碎枝叶，这样就不会突出来了。然后，他在外围铺设了一根更高的随机树枝，以确保孔雀不会呆在其他地方。为了勾住瘦小的“贼脚”，他鬼鬼祟祟的像个贼。布下陷阱后，博士站起来，有点眩晕地抬起头。他发现一只雄孔雀站在高高的树枝上俯视着他，它的羽毛反射着阳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尾羽上的眼斑看着他。他想起了达尔文的烦恼。

医生的讲座结束后，主任让我给父母打电话，说如果我今晚请医生吃饭，我会被带走。我妈一听说要和我医生一起吃饭，就立马放我走，告诉我多问问别人的学习方法，提醒我大人说话不要插嘴。我听到耳朵起茧了，不小心处理了。打完电话，姐姐已经拿着包靠在办公室门口等我了。她没有拎着塞满杂物的帆布包，而是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手提包来衬她的红色超短裙。

餐厅是一家靠近海边的餐馆。当地一所大学的领导也来了，说了一些表彰和优惠政策，欢迎他考虑毕业后留在当地任教。导演用力敲了敲侧鼓。医生有点累，很沉默。姐姐也是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为身边人倒酒的时候会张嘴。也许她和我一样想孔雀。主任突然给她姐姐起了名字，说:“图书馆里有不少大龄女性。年轻人不知道怎么担心，所以我们盲目担心。你们学校的青年才俊太多了，你应该把他们介绍给图书馆。”然后她打嗝，大声笑了起来。阳台上的白炽灯有点让人分心。我姐姐没有抬头。筷子戳了一小块鱼，在骨板上滑动。

出了餐厅，天渐渐黑了，海面上还飘着几缕紫棕色的云。空空气中有一点咸苦。我姐姐送我去汽车站。她的红裙子藏在树影里。我们在风中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她突然说，明天下班后你愿意来我家吗？给你做饭。

为了下个月的拍摄，老彭已经开始重建他的孔雀棚。原来的铁丝网塑料棚东拼西凑，歪歪斜斜，极其不雅观。一些教学片的观众也批评孔雀太拥挤，不人道。他也觉得委屈——当时没想到一夜之间用当地的方法猎杀了三五只鸟，而且死鸟还得送到镇上，根本来不及扩大。刚出道的时候，我真的很欢呼，每天都很兴奋的走着。砍竹子，做陷阱。陷阱升级，被捕获的概率越来越高。收到赏金后，他考虑升级装备，买了一把弩和一个可移动的动物笼子，还设计了一个钢丝绳陷阱。渐渐地，远近的农民都向他学习，称他为彭老师，才意识到他没有想过自己的教学生涯，这在他以前的生活中并没有带来多少满足感。舒家的韦嘉回来看他，建议他把制作陷阱的过程拍下来放到网上让村民们学习。他嘲笑自己是老师，总是仔细看他的留言，就像看他的陷阱一样。老彭的追随者称他为“孔雀猎人”。亨特，他在这个消失的词里偷偷摸摸的阳刚诗意，又有些偷偷喜欢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并不是真的想猎杀孔雀。也许当“捕手”更适合他。

我姐姐住在离大街很远的一个社区。下车需要一段时间。住宅楼已经存在多年，走廊狭窄，有些潮湿的水。背光的夹层里有喜欢阴的盆栽，黑暗中好绿。我跟着姐姐，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深绿色，恍惚中带着一丝莫须有的恐惧。她突然转过身，指着一条金灿灿的葛路，枝叶漫过陶盆。我种了这棵树。怎么样？是不是很美？然后他拿出钥匙，上楼去开门。

这是一个有两间卧室和一间客厅的小公寓。室友还没回家，门关着。客厅沙发上堆着蘑菇、玉柱等几包货物，散发出浑浊的香气。我姐姐说我妈妈上周来看我，带了一堆食物。真的，不是我在这里买不到。今天我给你带一份鸡汤。我还站在客厅，她已经走回房间，钻进蚊帐，换好睡衣，穿着拖鞋走了出去。她拿起茶几上剩下的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露出脖子，一个洁白干净的弧度，散落着几根碎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脖子在短发下有点脱皮。她让我在客厅坐下，走进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陶罐像礼物一样，向我表明这是专业的。我点点头，在家煮汤一般都是用高压锅快速完成的。

煮完汤，姐姐回到客厅，在我身边坐下。干货堆在沙发上，两个人坐在上面，真的很挤。她突然问我知不知道日本有个词叫“干女人”。我说我听说过，就是一个没有追求，不想找对象的女人。她阿哈声道，人都是小孩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姐姐靠在干货堆上说，不是我吗？我现在不知道怎么接电话。她突然走近我说，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我说有。你喜欢他什么？每个人都在准备考试，只有他带着妹妹去爬山。姐姐笑了，你好奇怪。我抓住机会问她，你呢，你有吗？她说她大学时恋爱过。毕业后，他想留在这里。我不想，所以分手了。看来下班后真的不需要谈恋爱了。如果我妈妈没有一直给我读书，我现在会觉得很舒服。当你攒够了钱，最好不要和别人转租。我姐姐有点健谈。我只是连连点头，暗暗羡慕这些只有独立的成年人才配得上的烦恼。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相信早恋会影响学习的孩子，脖子上还傻乎乎地挂着公交卡。

姐姐起身说，我去看看汤好不好。她一开锅，香味就飘进了客厅，暖暖的，熏得我有点困。汤差不多好了，姐姐烫了一盘蔬菜，和米饭一起端上来。鸡汤咸香可口，还能尝到香菇的鲜香和绍兴酒的清香。我吃了两碗有汤的米饭。晚饭后，我们在她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书架上有一张女孩打扮的照片，眼神中带着真诚的无奈和做作。姐姐说是妈妈上周给我带的一张照片，不知道从哪里翻译过来的。小学生在少年宫学跳舞，累了没时间玩，就反抗。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妈就不读书了，受不了。说要专心读书，书也没读好。那天听讲座，想起小时候跳傣族孔雀舞，老师让我领舞。医生说如果老虎突袭孔雀，孔雀一口气可以飞五米。我想，把老虎编成孔雀舞不是很好玩吗？孔雀不仅漂亮，还想谋生。姐姐说这话的时候，靠在沙发扶手上，探出半身，像楼道里养的金葛根。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在一片有着巨大树木的密林中，一只孔雀正在躲避老虎。它没有在树枝上飞，而是无休止地穿过森林，一条通向丛林深处的小路。老虎的皮毛是金色的，它的瞳孔也是金色的，紧紧盯着孔雀。跑啊跑啊，老虎的瞳孔奔上孔雀的尾羽，金色的皮毛融化成羽毛的深绿色，卷起沸腾的漩涡。老虎消失了，孔雀被自己的尾巴追赶。它尖叫着，赤裸着哭泣，像一个婴儿在哭泣。

第二天上班前，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梦告诉姐姐。她说你昨晚吃得太多，一定睡了。这个粗略的诊断让我有点不开心。她又问，马上就要开学了，周末要不要去陪医生玩？我答应了。

那个周末，我第一次去大学城的咖啡馆，不知所措地在门口探头。柔和的民歌和木制沙发就像电影里的一样。我姐姐和医生已经坐下了，每人拿着一杯咖啡，坐在对面。我姐姐看到我时，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挥手拍了拍我。我挨着她坐下。她告诉孩子们不要喝咖啡，并给我点了一杯苹果冰茶。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我会成长为一个靠咖啡为生的成年人。我轻轻地搅拌着果茶，隔着冰摸着杯壁的酥脆，听着姐姐和医生的话。

姐姐问他近距离摸孔雀是什么感觉。医生说，孔雀从陷阱里被救出来后，一定要先把它的眼睛蒙上，孔雀就会立刻冻结，停止挣扎。这时，我趁机折起它的翅膀，放在一个黑麻袋里。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包装一只野鸡，毫无尊严可言。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总是有村民盯着他，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们会帮忙吗？姐姐问。

不，但是他们自己做。近两年，为了号召人们活捉孔雀，政府悬赏600元一只。村里开始出现猎孔雀的人，包括农民、退休教师，还有从外地来的登记弓弩的无家可归者。他们总是晚上出去，潜伏在长草里，射杀睡在树上的孔雀。

弩！有人还用弩吗？姐姐惊呼道。

是啊是啊。晚上睡不着，就跟着他们去看。被射杀的孔雀，一声不吭，从树梢上掉了下来，掉进了草丛。运气好的话可以兑换奖励，被打死的话可以卖给镇上的餐馆。最近镇上主要的特色小吃变成了孔雀肉串，重油和盐掩盖了肉的腥味。就连法国餐厅也开始研究孔雀料理。你知道油封鸭吗？油封孔雀腿需要一整天的油封才能进入。

你怎么能这么清楚？你吃过了吗？我姐姐笑着问，这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在我试探性的熟悉中带着一丝甜蜜。

没吃过。医生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在新闻上看到的。孔雀料理在法国餐厅装饰精致，很多游客为了猎奇开车去吃。不过据说吃过一次的人很少回来光顾，味道大概也不好。

也是最近老彭给镇上的饭店供货的事情。他偶然看到政府悬赏的公告，就萌生了设计陷阱的想法。但是，既然用弩提高效率，难免会失去目标，错失人生。我没想到镇上的餐馆老板会来找我。它最初是一家熟悉的小吃店，后来甚至连他从不光顾的昂贵餐厅都给他预订了。当时，活孔雀和死孔雀都跳上了存折。他开始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孔雀棚。在他捕获的孔雀中，他只选择雄性孔雀留下来——因为它们很漂亮。有时候想想这个棚子和他的木屋，就像一个热闹的单身汉集中营。老彭暗暗期待孔雀入秋后会掉毛，棚里可能会堆出一个华丽柔软的羽毛舞台。

医生告诉我们，虽然抓孔雀的人数增加了，但并没有控制孔雀的繁殖。他们小组发现孔雀居住的大本营是岛上一个废弃的军营，现在还是禁区，平民无法踏足。自从警卫兵离开后，军营就一直无人看管，森林深草长，非常适合孔雀安家。既然没有办法“深入敌后”，学者们启动的节育计划根本行不通。

我想起了我父亲的同事，那个无聊的情报兵。他的据点可能被孔雀占领了。孔雀会跳上曾经演奏邓丽君歌曲的小号，尖叫出关键歌曲。

姐姐说，他们在军营培养孔雀军团，想造反。

是啊是啊。有时他们成群结队地过马路，甚至不注意汽车。我们对他们无能为力。但是，为了避开陷阱，孔雀并不糟蹋农田，而是跟着牛，大嚼高粱酒厂的废酒糟。他们似乎有点吃一堑长一智，在拥挤的地方更收敛，哭声也不那么刺耳。还是人们习惯了被他们训练？观鸟团体最初反对捕捉孔雀，但最近他们获得了更多的动力。还说全岛可以认为是东亚唯一吸引游客的大型野生孔雀栖息地。真的，没有生态常识。他们只在乎孔雀的好看，不考虑是否会排挤当地物种的生存空。

所以你退出了？我终于有机会提问了。

这不是撤退。需要跟进和观察。但是规模缩小了，所以来这里写博士论文。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有别的计划。姐姐问。我看了她一眼。

医生笑得有点尴尬。我不想告诉太多人。他拿出手机，画了几张照片，都是孔雀飞过海岸线，远远望去几乎和大雁一模一样。医生说这是观鸟者拍的。我们也很惊讶。孔雀如果不遇险，不会无缘无故地飞，也不擅长长途飞行。它会飞向哪里？成年雄孔雀飞不远，那么雌孔雀能飞很远吗？导师说不可能。但是谁知道呢？金门离迪达这么近，在沿途的岩石上着陆后，也许可以飞越海峡。这将是孔雀在迁徙历史上第一次渡海。不，这是雌孔雀第一次自愿渡海。他越说越激动，演讲时脸上露出一丝表情。

孔雀飞西北？所以你追孔雀到厦门？我瞪大了眼睛。

算是吧。博士又笑了，看着妹妹像是在征求意见。姐姐笑了，脸微微红了。

老彭喜欢在空养糠，看孔雀一只接一只地起飞。他们慢慢学会飞到合适的高度，以避免撞到天花板。偶尔，他会给他们一些误入陷阱的青蛙和老鼠。七只孔雀中的两只会走到门口，在喂食点附近等待。老彭很满意。孔雀的日常生活，不同于他过去所拥有的一切知识，是被他吸收的，也是被他吸收的。他们分开了他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孔雀挤在他和他死去的妻子之间。他前半生在尘埃中被交给了亡妻，生命尾巴上的一点荣耀属于孔雀。这一天，老彭走近棚子，忽然听到一声孔雀啼鸣，虽悲，却从不刺耳，仿佛有无限柔情。他的心里久久充满了甜蜜的喜悦。

我姐姐陪我上了回程汽车。我有一种感觉，她会向我坦白。果不其然，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认识的医生，一口气倒出许多张图片，个个都同样光彩照人。比如他的家乡在台东的农村，从田野里可以直接看到太平洋。比如他本科的时候，是现代诗会唯一一个学动物科学的学生，还和学广告的同学一起拍摄了一个短片，跟踪林口山区老虎遭殃的谣言。原来从他讲课开始，姐姐的感谢信开始了他们的私人邮件交流，从商务发展到窃窃私语。这些邮件成了我姐姐的秘密宝藏。我们几乎每天都见面。我们在我姐姐家聊了很多，但她什么也没提。她悄悄地为日益热烈的虚拟暗流辩护。突然被被排挤的失落抓住，仿佛退潮后踩在分支的沙滩上，涓涓细流偷走了脚底的细沙。眼看我就要到站了，姐姐问我再问他一次，他还会出来吗？我没接电话，就起身挤到门口下了车。

是这样吗？爱情一旦宣之于口，很快就腐朽，变得庸俗。姐姐被弩射过，会被蒙住眼睛，叠好放在他的黑色塑料袋里。

回到家，妈妈告诉我暑期实习的评估表已经发了，从下周开始我就不用去图书馆了。我妈妈说，是时候休息一下，准备上学了。我突然意识到，今年夏天我和姐姐的最后一次对话，被我漏掉的一个问号卡住了。有些遗憾，也有些报复。

又接到姐姐的电话，已经是秋天了。那是周三晚上，我被作业轰炸，一时想不起来她。刚开始听到她叫我的名字，感觉有点奇怪。她说医生不见了。我问，什么意思，他回去了？姐姐说，没有，他好久没回我邮件了，也没人去他宿舍找。我去了他的系，系里的老师也说好久没见他了。他最后一封邮件我看了好几遍，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多天了，我都不想找了。你能出来和我谈谈吗？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口。我的脸有点热。我似乎期待着这个逃离我办公桌的借口。我也想再看看姐姐的脸。

我和姐姐在大学城的咖啡馆里又见面了。这次我点了冰咖啡，但她没有阻止我。她甚至给我看了医生写的电子邮件——都是打印好装在袋子里的。我调动我所有的精力，比如应付我最好的阅读理解考试。但我渐渐意识到，除了她数过的精彩细节，邮件字里行间并没有多少甜蜜。加奶的冰咖啡还是涩，我推开杯子继续翻页。姐姐突然抬头说，我想去大岛看看。她的脸是我从未见过的，她愤怒般的激情在她的灰烬中显露出来。我问，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她说，我不知道，看看就知道了。你想一起去吗？打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今晚住在我家。她说话很快，有着前所未有的韧性。我很困惑，点了点头。

老彭想不起来进山前怎么忘了锁孔雀棚。我今天很早就上山了，但是是空手回来的。他怀疑山里的孔雀也在偷偷观察他的行为。我在想怎么重新设计陷阱，还没到家就看到孔雀棚的门一眼就开了，空空也是。怎么会忘了锁？这不可能。两天后拍摄时他想不出该怎么办，烦恼如影随形地等待着。此刻，他只觉得太阳穴剧烈地颤动着，血液冰凉。不，一不小心凑近了细语，预期的羽化阶段，都没了。他盯着地上的白色粪便，像孔雀离开书本，发出明亮的嘲笑。他下意识地掏出裤兜，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根烟。

我和姐姐坐了几辆公交车，终于到了大岛。天渐渐黑了。公共汽车终点站附近，有摩托车在等乘客，在暮色和烟雾中，骑士们的面孔难以分辨。我姐姐问我是否骑过摩托车。我摇摇头，不情愿地被她领着去了车组。她很快就和一位好老师谈妥了价格。我担心我姐姐会怎么处理她的裙子。她轻快地跳上了摩托车的后座。我双手双脚爬进后座，脚踝磕到了排气管。我一抓住姐姐的薄风衣，车就启动了。

现在几点了？晚上去看姐姐的时候，没想到坐在摩托车上，在土路上劈长草。风和草树枝打在脸上，鼻子有点痒。我们离海远吗？

姐姐的风衣又滑又难抓，我只好轻轻的在基材上抓她的单外套。她的身体在凉风中有点热。一个“走得快”的字从她的风衣下摆升起，不仅很快，而且很烫。

莫带我们去了海边的老军营，那里已经发展成了旅游胜地，但是游客很少。包裹在海水和草皮的混合气味中，当我感觉到咖啡因在血管中剧烈跳动时，我们梦游穿过隧道。仍然有两个孩子在射击场射击，这场战争最终被转化为一场游戏。射击场外有一道铁门，红漆写着“军事重要场所不准擅闯”。透过生锈的铁条，我们可以看到机械和杂草在黄昏中堆积。医生描述的另一边废弃的军营大概也就这么多。如果孔雀飞起来，把镜子里的世界翻出来，应该是失望还是高兴？这时保安过来抓人，说营地要封闭。我们在土路上漫步回来，汽车的数量逐渐减少。我的脚累了，肚子饿了，我开始怀疑这只是一次没有计划的、没有意义的冒险。公共汽车站离我们很远。我姐姐带我去路边的一家小餐馆吃饭。我们默默地吃了一条鱼。放下筷子，姐姐突然宣布还有一个地方，胡头村，我听他提起过。当他从学校回来时，他住在附近的一栋居民楼里。我张开嘴，但还是说不出什么不情愿的话。

我姐姐带我沿着这条路走，但我找不到公共汽车站。一辆车停在我们旁边，司机探出头问我们要去哪里，要不要合租一辆车。我们一看，驾驶座和后座已经各坐了一个人，车厢里酝酿着一团浑浊的空气，是酒味和烟味的混合。我姐姐犹豫了一会儿，把我推进了车里。我父母在我眼前给我看的许多可怕的悲剧都是在这样轻率的决定中发生的。我被夹在我姐姐和共用汽车的那个人中间。他嘴里塞满了话，右手不时抽搐，好像想抓住什么东西。我收缩身体，车座中间的凸起伤到屁股。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小女孩在迪达干什么？"司机突然问道。

“看看朋友。”姐姐看着窗外。我注意到姐姐故意加了一个总决赛。原来她喜欢别人叫她小姑娘。

司机心情很好:“上次，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半夜来我的车。她说她在新闻上看到一栋高楼着火了，想看一看。真的是吃饱了撑的，着火有什么好处？”

“她看到了吗？”

“我跟她说看不到，消防队也没饭吃。她不相信我，所以她让我开快点。你过不去那里。她下了车，一路狂奔。”

“也许你能看到。”姐姐漫不经心地说。司机没有回应。他点燃了一支香烟。

我试图忽略那些在汽车摇晃时不断撞上来的醉汉。他的手臂发烫，酒精的味道熏人。我有晕车的预感，胸口气短，只能专注于司机挂在车窗上的烟头，看着摇摇晃晃的红色火星融化成散落的烟灰。

车子停在龙海宫前，月亮已经完全升起。我有点反感，怔怔地站在庙门口。寺门雕龙绘凤，闻其漆味。混有灰尘的油漆是一个混乱的金色世界。打理水土的风狮，站起来，在黑暗中露出崭新的白牙。路灯旁边，我手里拿着一个小收音机在听台剧。曲调生动而笨拙。一个女人唱道:“自从把荔枝往楼上一扔，我的心就高了，我的心就低了。”姐姐走过来问他，这是虎头村吗？老人说，你也来看虎头村？回头一看，那个山包几乎被淹没了。老人慢慢站起来，和我们一起在沙地上走了几步。不远处是一片泥，但有一座小山漂浮在其中。他说是虎头村，以前是抵御倭寇的据点，村子附近有个小庙。他当兵的时候，山里所有的石头都被搬走了，用来修壕沟和筑堤。后来填海造地后，整个土地被规划为机场用地，小屋被淤泥淹没。海岸线消失了，山丘变成了孤岛，人们抛弃了古老的寺庙。老庙里的神仙会接受这样的祭祀吗？我模模糊糊地想，也许机场是个更大的神。

虎头村残存的山丘上依然长满了一丛树木，月光洒落，像是在看胡夫的背影。在虎口边，一座小庙的飞檐挣扎着浮出水面，像一只溺水的小鸟求救。远处传来潮汐的声音，泥巴已经看了很久。看起来它只是在生长，会吞没屋顶和虎头，让我们卷入浑浊和凝固。我不能动。我姐姐的脸被月光浸湿了，她没有说话。

孔雀棚前有月光，月光下满是烟头。老彭的口袋空不见了。他站了起来，定了定神，头晕目眩。前半生在尘埃里的我，似乎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老彭转身回屋，摘下十字弓，戴上老花镜，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编辑一条取消拍摄的道歉短信。当他按下发送时，他把手机留在床边，向森林走去。

突然树林里一阵骚动，像一只野猫在尖叫，又像一个婴儿在夜里哭泣。

莫言:水桶亭笔记

陈村:我妈妈

吕新:正月二十日的午餐

糖匪:上瘾

张慧雯:双份

陈应松:拜访丑狗村的朋友和朋友

陈:上一次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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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移友:花开晚了二十年

冯骥才:老鬼宋雨桂

陈永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