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在现行体制下，官员懒政怠政的大体原因分为态度问题、认识问题、能力问题三类。应打破公务员“铁饭碗”机制，形成合理的人才考核、奖惩和淘汰制度。
住建部为完善房地产宏观调控，推三大“清单”制度。CFP/供图
正文共4017个字，预计阅读需12分钟▼
“见记者立即上报！”
5月12日，一条关于网友称在微信群发现群友成员发布“接派出所紧急通知，发现记者立即上报”的消息被大量转发。广东佛山市顺德区警方随后回应称，该信息为陈村镇南涌警务室治安联防队员所发，已责令纠正错误认识，澄清事实。
治安联防队员为何盯梢记者？据《新京报》报道，两天前，有媒体报道称，陈村镇赤花村村民因土地征收补偿安置纠纷聘请天津律师维权，当地政府派人到天津律协投诉律师所在律所违法，最后律所被判定未违规。由投诉律所到盯梢记者，当地政府不作为、乱作为明显。
类似事件不是第一次。据西部网2017年6月6日报道，西安电视台主推的舆论监督“每日聚焦”栏目记者在西安市鄠邑区采访时也曾遭到当地干部盯梢。中国政法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与创新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明杰教授说，这种现象表面上看是地方政府乱作为，实则是懒政怠政、不作为在作祟。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燕继荣表示，懒政怠政、行政不作为现象，古亦有之。《汉书》中的“尸位素餐”一词就形象地揭露了当时官员懒政怠政的现象。在现行中国体制下，部分地方政府懒政怠政的原因大体分为三类：态度问题、认识问题、能力问题。
在王明杰看来，态度问题是行政机关公职人员懒政怠政行为发生的最常见原因之一，其主要表现在既定立场和利益结构与中央政策取向不一致时，消极观望、有选择性执行或强烈抵触。认识问题、能力问题常常表现为遇到困难缩手缩脚，浅尝辄止或敷衍了事。
消极观望反衬态度有问题前文提到的“盯梢记者”事件，是否存在行政机关懒政怠政问题？答案是肯定的。广东佛山市顺德区陈村镇南涌警务室治安联防队员为何发通知要求“见记者立即上报”，一是媒体监督报道对地方不作为、乱作为带来了舆论压力；二是以堵治督，封住群众监督之口。
有评论说，“发现记者立即上报”，不如“发现自身问题立即改正”。在信息网络发达的今天，对地方行政机关而言，只有将“解决提出问题者”的思路拽回到“解决问题”上来，方为正道，大费周章异地投诉律所、盯梢记者，是典型的掩耳盗铃，也是严重的怠政行为。
这和早期的“秦岭北麓西安境内违建别墅”治理如出一辙。秦岭山脉位于我国大陆版图的中心地带，是我国多条重要河流的发源地、国家南水北调的主要水源地。但早期党中央多次敦促当地政府严查秦岭北麓违建别墅问题，并未引起当地政府高度重视。
今年1月9日晚间，央视播出的新闻专题片《一抓到底正风纪》中，因秦岭北麓违建别墅问题被责令辞职的西安原市长上官吉庆，首次公开透露自己在秦岭上的作风问题：“人家都多少年了，这些问题都存在下来了，你能把这个问题解决到一个什么程度？当然我也有一个活思想，觉得这些事情是在我之前的事情，多少有一点新官怕理旧账。”
秦岭北麓违建别墅始于2003年。当年，陕西省政府下发通知：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在秦岭北麓区域内从事房地产开发。但时任西安市长安区区委书记钱引安，以“旅游”立项形式，将其摇身一变成了地产项目，最终用于建别墅，“有手续的，没手续的，恣意生长。”
据《中国新闻周刊》等报道，当时，钱引安毫不避讳，甚至向前往采访的媒体记者推销：“尽快在长安买房吧，不然过几年房价又涨了。现在已经不便宜了。”2018年7月30日，中央派驻由中纪委副书记徐令义担任组长的专项整治小组奔赴西安，调查秦岭违规建别墅。
这次整治的背后，是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先后6次对秦岭北麓西安境内违规建别墅、严重破坏生态环境问题和秦岭生态环境保护作出重要批示指示。专项小组深入调查发现，有的领导与老板结成政商关系圈；有的干部拿钱办事，违规审批，公权私用，贪污受贿。
秦岭生态环境保护问题教训深刻。据2019年1月22日西安市纪委监委公布的数据，该事件涉及魏民洲等人问题线索85件、处理99人，严肃查处7名市管领导干部。刨根究底会发现，在治理秦岭违建别墅问题上，钱引安、上官吉庆等早期都有行政不作为的问题。
魏民洲落马后，媒体梳理发现，西安新闻网曾报道：2012年7月9日上午，时任陕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书记魏民洲到灞桥区调研并作了重要讲话，要求全面开发秦岭北麓。
燕继荣表示，在当前转作风、反腐败、权力清单等严格限制政府权力行为的改革举措下，很大程度上也封堵了以往权力运行中所存在的利益漏洞，使权力部门可见或不可见的获利机会大大减少。这让有的官员消极观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别惹事”的心理作祟。
懒政怠政危害很大。王明杰说，行政不作为，不但会降低行政效率、阻碍市场经济发展、损害党员干部形象及政府公信力，而且稀释反腐红利，给人造成反腐带来不便的错觉，更不利于行政管理人才培养，甚至腐蚀干部队伍，酿成腐败窝案。秦岭环境保护问题，从结果上看，是腐败问题，但追本溯源是行政不作为、懒政怠政最终酿成恶果，损害多方利益。
“僵尸车”事件引发的舆情令人反思秦岭违建别墅问题教训惨痛、深刻，前不久陕西当地媒体报道的“西安奔驰女车主坐在引擎盖哭诉维权”“西安‘僵尸车’违停”事件同样发人深省。前者将行业潜规则“金融服务费”的伪装悄然撕破，后者引发了人们对随处可见的违停报废机动车治理问题的深思。
据陕西网络广播电视台报道，市民反映一辆车满身灰土、车胎完全瘪掉的“僵尸车”，在西安市碑林区振兴路违停已一年之久，且多次被贴罚单，但始终未被拖走。媒体以普通市民身份前往西安市碑林区城管执法大队反映问题。工作人员称，他只有贴条权，无权拖车。
该媒体记者亮明身份后，城管摇身一变说他们联系不上车主。车主怎么说？没人联系他挪车！“我现在犯法了，那你总得有个执法部门来纠正我这个错误，我现在违停了，警察应该扣我车啊，执法部门都觉得我没错，那我就对着。”
西安市碑林区城管执法大队能不能联系上车主呢？陕西网络广播电视台记者根据车主留在前挡风玻璃上的手机号一秒钟打通了电话。该事件经媒体曝光后，辖区交警赶到现场，协调拖车将这辆违停一年的“僵尸车”成功拖移，而拖车正是属于城管部门的工作。
5月14日，《三秦都市报》报道称，西安市碑林区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联合交警碑林大队近日在碑林全区范围内开展了人行道“僵尸车”集中清理整治工作。截至目前，此次专项整治行动共劝离人行道停放“僵尸车”29辆，拖移25辆。
至此，该事件似乎圆满画上了句号。但它和“西安奔驰女车主坐在引擎盖哭诉维权”事件发生后，陕西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发文要求整治当地汽车消费领域的乱象的行为颇相似。王明杰认为，这还不够，“它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有问责，类似事件可能还会再发生。”
连续两个月发生两起涉及因行政机关不作为导致的舆情，当地的社会治理能力令人扼腕叹息。诚如北京教育学院政法系讲师胡慧馨所言，整治“僵尸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国物权法的规定，“僵尸车”虽长期无人问津，但是法律意义上的个人财产，处置有困难。可停在西安市振兴路上影响市民出行的“僵尸车”，监管单位明明是可以联系上车主的。
燕继荣认为，类似行为折射出行政机关部分工作人员，对于政策手段认识不到位不充分，遇到困难信心不足，畏缩不前的问题；也反映出其缺乏应对和解决新问题的能力和办法，主观上又担心因把握和处理不当而担责，进而表现在行动上缩手缩脚，浅尝辄止或敷衍了事。
王明杰表示，我国在经历几次较大规模行政体制改革后，政府机构总量大为减少，政府职能正在转变，但远未到位。上述情况，反映出我国政府机构职责交叉重叠现象仍然存在，公职人员职责、权限尚不明晰，易产生责任空白地带，从而导致“踢皮球”现象屡见不鲜。
敷衍了事也折射能力不足类似现象非西安独有。来自5月10日《法制日报》的报道显示，中央第二、第四生态环保督察组在分别向山西省、湖北省反馈“回头看”督察意见时称，山西表面整改、虚假整改现象仍存在；湖北部分城市弄虚作假或整改严重滞后，有的甚至对投诉举报敷衍塞责。
西北政法大学博士生导师、重庆大学法学院教授褚宸舸说，我国公务员实行考试录用制，一经录用，就相当于拿到了“铁饭碗”。虽然公务员法对公务人员的考核、奖惩、职务任免等有规定，但在现有机制下，即使发现懒政怠政、不作为的公务员也很难辞退他们。另外，由于目前我国公务员晋升机制不健全等，所以很难有效调动公务员工作积极性。而其固化的机制，又养成了部分公务员消极怠工、拖延工作的习惯。这也是行政机关懒政怠政的根源。
不过，类似情况正在改变。在北京某商业中心拥有三套住房和一个商铺的唐女士，今年3月到当地工商部门办理自己公司事宜时发现，她的上述房产成了8家公司的营业地址，其中，一套商铺名下居然挂着4家公司。这些公司的法人代表毫无例外地指向唐女士。
为撤销这些注册公司，唐女士几个月向工商、公安、人社等部门跑了几十趟，“工商部门要求我提供很多证明，来证明‘老板不是我’。”好在日前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制定了《撤销冒用他人身份信息取得企业登记暂行办法》，终于让深陷繁琐流程中的唐女士的长嘘了一口气。
实际上，类似唐女士遇到的问题正在改变。一是今年3月以来，党中央印发修订《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党政领导干部考核工作条例》明确提出了新的党员干部任免考核办法；二是中办印发《公务员职务与职级并行规定》，调整了公务员晋升职级机制。
但褚宸舸认为，懒政怠政、行政不作为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权责不明晰，权力、职责界限不明晰为部分官员懒政怠政提供了可乘之机。要防止懒政怠政，就要厘清政府部门之间、人员之间的权力、责任界限，应严格为公务员制定权力清单、责任清单制，使其依法依规履职。
王明杰表示，行政机关公职人员消极“不作为”，可能是态度问题、认识问题，也可能是能力问题，应打破公务员“铁饭碗”机制，形成合理的人才考核、奖惩和淘汰制度。
·END·
《民主与法制时报》
以“好看、有用、重要、专业”为办报理念
致力打造中国一流的政法媒体
投稿邮箱：mzyfztimes@163.com
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