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很多好书往往第一眼就被人欣赏甚至折服,但如果你再看一遍或者仔细读一遍,就会出现很多疑惑。而当有了从怀疑到怀疑的转变,就会有一些觉察和进步。
今天的文章是对何两部作品的书评。作者钦佩何书中的许多见解,但也提出了他见解背后的许多问题。例如,对于危机时刻在陈映真思想语境中的历史地位以及他的思想资源中包含的其他可能性,作者从自己的阅读经历中给出了不同的见解。此外,在谈到书中潜在的“溃败”话语时,作者指出基于此的问题探究思维过于理想化。我们需要对这种主流思想进行反思,在更加全面的历史和现实视野下,客观地把握和探索问题。
本文转载于微信官方账号“马自习室”,这次是作者的改版。感谢作者马震对马宝的大力支持。
赵天|启蒙与革命的双重变奏
赵天|启蒙与革命的双重变奏
历史与历史叙述中的思想解放运动——兼论普通文献的解读与当代历史研究的深化
◆ ◆ ◆ ◆
写在当代思想史和精神史上
见解和疑虑
——读何《当社会主义遇到危机时》
革命-后革命:对中国崛起的历史、思想和文化的反思
◆ ◆ ◆ ◆
一个
老话说得好,读书贵,值得怀疑。大家都读过宋代朱的名言:“读书不疑者必教而疑,疑者必无疑。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取得进步。”著名人士陈宪章也说过:“前人说,学者有疑惑,但小疑惑是小进步,大疑惑是大进步。怀疑,启蒙的机会。有些启示,有些进步。”
很多好书,当然佩服甚至一见钟情。但是如果你再读一遍或者仔细阅读,就会有很多问题。这个过程非常有趣,这就是阅读的乐趣所在。最近看了何老师的两本好书,大致经历了这个过程。我把我的读书笔记记如下。这个笔记很粗糙,没有时间提炼。
他最早关注的是何的文章《启蒙与革命的双重变奏》,精彩纷呈,深受启发。后来因为一直关注陈映真,读了何的《当革命遇到危机……——读陈映真《八十年代初思想流动之一》,也很欣赏。然后我得知他在台湾省人文出版社出版了《当社会主义遇到危机》,于是我买了下来,很快就看完了。最近看了读书新闻,说何老师在台湾交通大学发表了《革命-后革命-中国崛起的历史、思想、文化反思》,很快就买了。
贺的书为观察现当代历史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尤其是关于当代历史现实变迁背后的思想无意识、情感、心态和精神,是一种新的研究思路。此外,何的分析非常细腻、深入,文字也振振有词,绝非一般粗糙、溢美之词的理论探讨,而且比较接地气,读起来也很舒服。关注中国当代历史和思想的朋友建议购买阅读。
话不多说,摘录一些疑惑,请朋友直接批评。
二
贺的长文《当革命遭遇危机……——陈映真20世纪80年代初思想流动分析》精彩剖析了陈映真的理想主义重建,勾勒出陈映真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的思想深脉,细腻深刻,有许多独到见解。我被两件事弄糊涂了:
第一,他认为,上世纪70年代末,文化大革命在台湾省被广泛报道,社会主义实践遭遇重大挫折,甚至形象被颠覆,这让这场革命的信仰者陈映真受到巨大的思想和情感冲击。他认为“陈映真事后很少谈及,除了重大问题带来的冲击和痛苦,中国社会主义才是核心和根本”。他的定义太大太重。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他的论点。陈映真在注释中对《后街》的分析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他分析的版本是洪范版本,较原版本有较大修改。
何,人类出版社,2016年9月
当然,我对自己的判断没有清晰的把握,需要仔细阅读《陈映真全集》才能判断。但以我目前为止阅读《陈映真全集》的经验来看,恰恰相反,90年代是陈映真影响最大的时期,也是他的思想需要更多挣扎的最艰难时期。一方面,台独及其扭曲的意识形态全面崛起,成为台湾省的霸权意识形态,基本上涵盖了一切,从而涵盖了基本的历史判断和是非。另一方面,大陆继续深化改革开放,实行市场经济后,社会主义性质受到极大挑战,其中关于“准资本主义”的争论,对陈映真理解台湾省和大陆的社会性质提出了极大挑战。关键是大陆的社会形态进一步攻击了他的左翼思想,他很可能陷入更深的抑郁。因为这种社会形态的快速演变触及了某种信仰的底线,这也是他在90年代如此急于分析社会本质,并为此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的原因。
在这种历史现实下,他自己的思想也遭受了极端的孤立和嘲讽。20世纪90年代后,他失去了一个被两岸理解和思考的坐标。他自己说,他觉得自己被孤立,甚至被时代“抛弃”。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他在海峡两岸并没有那么过时。当时,在陈映真的思想视野中,两岸仍有一些共同的思想主题和视野,陈映真曾称之为“人民的民主统一”。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说,无论80年代的“危机”如何煎熬,至少有两岸都能理解和共鸣的“同志”、“同事”、“人”和坐标。但是到了90年代,这个坐标基本消失了!而他的理想基本上被两岸视为过时、过时、不切实际、空想。
在我看来,这种巨大的思想、精神和现实挑战,甚至比80年代更为严峻,这让陈映真90年代的写作和实践,洋溢着一种孤独、焦虑甚至悲剧的氛围,这是我读《陈映真全集》时的一种鲜明感受。当何分析陈映真面临的挑战时,他认为当时的陈映真存在“沉默”和“失语”的现象,而我的阅读体验似乎恰恰相反。上世纪80年代,陈映真在大陆还是有很多声音和批评的,但到了90年代,很明显他的批评没有80年代那么“犀利”和少,没有80年代那么多和鲜明。所以,如果说上世纪80年代陈映真的变化对大陆的影响是剧烈的,那么到了1989年及以后,强度似乎更深了,“沉默”和“失语”可能更多、更复杂、更有价值。
陈映真,人类出版社,2017.11
当然,虽然陈映真在90年代极度孤立,但他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在行动上仍然那么善良、坚决、勇敢,做了很多更努力的工作。这就是为什么我在90年代特别尊敬他。
其次,他对陈映真理想主义重建的分析,集中在陈映真自身对理想主义的反思,尤其是对基督教资源所传承下来的思想、情感、精神、信仰的深刻力量和转化。但是,这种思维太过片面。
正如何所说,这种以《人间》杂志为核心的既挖掘、见证、报道苦难,又“着重挖掘其承受苦难的韧性和能力,坚定责任,享受生活和爱”,“敏感于人性的光辉,敏感于挖掘报道对象承受苦难的韧性和能力,坚定责任,享受生活,享受爱和给予爱”。我认为,除了陈映真基于基督教资源和自身才华而产生的深厚的爱和希望之外,贯穿陈映真思想的另一个重要的东西是左翼思想及其“人”的观念。在贺的思想中,这一条似乎被“社会主义遭遇重大危机,陈映真思想陷入苦闷甚至彷徨”所遮蔽。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读《陈映真全集》和《人间世》同事回忆的关于陈映真的相关文章时,有这样的印象。据《人间世》的同事介绍,陈映真经常向《人间世》报道的同事强调,在报道过程中要“向底层人民学习”,而不是居高临下地看不起苦难,给予同情。陈映真在自己当时和后来的回忆中反复强调,办《人间世》不是为了审视和同情人民疾苦,而是一个向人民学习、接受人民教育的过程。他在采访中也多次强调“接受教育”的理念,值得深思。熟悉毛泽东思想和中国左翼历史的人,应该能清楚地感受到,陈映真的立场、精神、思维和视角,与毛泽东的“人民”思想和接受中下层教育的实践是一致的,有着深刻的呼应。
陈映真创办的《人类》杂志封面
随着陈映真青年时期对中国共产党革命的高度敬仰和对毛泽东思想的熟悉与认同,这种理想主义在“人间世”时期的重构与重新出发,如何与左翼的“人”观、向人民学习、接受人民教育有着深刻的关联。可以指出,在经历了上世纪70年代末的社会主义信仰危机之后,这一左翼思想的一翼深深地浸入了陈映真的骨血之中,并转化为《世界》的关键思想资源之一。然而,这种脉络在何的分析体系中是无法呈现的,只是被遮蔽了。
三
在何的研究思想中,关怀的核心是当代思想变迁背后的感觉、情感、精神乃至无意识。他的两个出发点特别值得称赞。首先,他坚定地立足于现实关怀和“苦难”,但这种“苦难”并不是对苦难的一般肤浅叙述,而是对现实背后的思想、精神和伦理困境的深入考察,这与社会主义自当代以来遭遇危机的根本问题密切相关。第二,他充满自我反思,这恰恰是不断反思知识界、学术界主流思潮的能力。他自我反思的立足点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思想大转折,在这一“革命—后革命”转折的关键点上,他进行了许多深入而精彩的探索。
然而,就像对他的文章《陈映真》的分析一样,正是他的立足点和思维,给他造成了某种遮蔽。
何,台湾交通大学出版社,2020年2月
比如这两本书的一个潜在前提就是“从历史过去几十年的当下,回望新时期发生时推动者们的抱负蓝图,物质文明方面的成就可以说成功实现了当初所宣扬的雄心壮志。同样令人惊讶的是,精神文明远没有最初由历史驱动的惊人的不尽人意。他多次指出“中国大陆精神文明的现实越来越严酷”“道德和精神状况越来越麻烦”。他一直用“溃败”、“解体”等词来形容这一切,这是他的背景前提——
“我们很难想象,被视为几千年伦理规范传统的中国,以及毛泽东时代几十年来有理想主义强调和教育的中国,会在市场的来临中被打败到这样的程度,而正是这样的打败方式——不仅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日常生活和日常伦理,更是上世纪90年代的表现如此容易被商业逻辑和商业媒体对生活的理解和想象所渗透;此外,对于在市场和唯物主义逻辑之外的生活中什么是成功的、什么是充实的生活的感受和想象,也一度被击败。”
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何展开了他深入而丰富的分析。并不断考察“革命-后革命”时代理想主义断裂、虚无主义泛滥的原因和局限。然而,就是这个前提让我越来越迷茫。正因为这个前提,它恰恰是近几十年来主流知识界、学术界、文学界的一种主流观点,并得到了固化。我出生于80年代末。既然我们阅读和上网,这样的观点似乎是知识分子群体的思想主流,这是毋庸置疑的自然前提。在我的阅读经历中,左翼和右翼都有这种批判的观点。何赵天是以发现意识形态圈的潜意识甚至无意识为基础的,但他还是毫无疑问地接受了知识圈的这个前提,这总是让我困惑。
我不想否认大陆在意识形态、精神和伦理方面的困境。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认同这种“溃败”。这是有一点眼光的人在审视90年代以来的文化状况时必然会有的一种印象。因此,何的研究极具针对性、实效性和启发性,他的许多文章精彩纷呈,为我们理解当代思想史和精神史提供了另一种方式。这是不能否认的,首先要强调。
然而,我的困惑在于:中国大陆40年来翻天覆地的精神史,完全称之为“溃败”。我们的知识界是不是有点太简单直接了?或者说,这种视角本身就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我这一代人,从会上网开始,就看到了对大陆不文明、精神品质低下的广泛批判,那就是拜金主义、没有道德承诺的个人主义、讲究私利。在知识界的主流话语中,这似乎是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自然背景,甚至在很多作家的笔下,都成为了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的精神标签。
那么这些年来我最大的困惑之一就是,我们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一定是何老师说的“中国大陆精神文明日益严峻的现实”吗?判断这种“日益”的依据在哪里?
我是一个普通的小知识分子,出生在湘西南的一个山村,现在是省会城市的一名普通中学教师。近年来,我一直在不断观察和思考我所居住的村庄和城市的变化。其中的思想道德困境和虚无主义是大家共有的,但评论者太多了。有大量的书展示了农村的困境。但是,立足于自己的国家——我的家乡,观察我所生活的城市的现实,包括日常生活中接触和观察的各种各样的普通人,我还是觉得这种固化的思维需要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