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是什么人物 澎湃人物 疯狂的萝卜

栏目:美食 2021-09-17 09: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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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沈文迪实习生张卓沈

12月的长江异常平静,就像农夫陈柏霖的前半生一样,没有波澜。

他的村子位于湖北省武汉市和黄冈市的交界处,长江的支流聚水河正好作为两个城市的分界线。村子距离河岸只有几百米,中间有一条绵延十公里的防洪大堤。

走在空宽的大坝上,可以看到河堤上有大片的滩涂,河里的沙洲完全露出来了。路边的树林又黄又荒凉。

12月的前几天,网上被误传“萝卜免费”,各种车辆突然停在原本寂静的大坝上,一度被封锁。成千上万的人从世界各地赶来,冲到大坝下的萝卜地里,载歌载舞地把萝卜从土里拔出来,享受着“免费的礼物”。四天时间,3000多人在200亩土地上拔了约120万斤萝卜。

萝卜地的所有者之一是陈柏霖。短短几天,他平静的生活就像三峡大坝的开通。

空旷寂静堤坝,萝卜地就在下方。 除署名外,本文图片均由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空大坝寂静无声,萝卜田就在下面。除署名外,本文图片均由本报记者沈文迪提供

“免费萝卜”

圆头下面是一个圆圆的身体,皮大衣和牛仔裤上沾着脏东西,人们会从口袋里找出一些香烟递给别人。这就是陈柏霖的印象。

这个58岁的家庭住在武汉市新洲区大埠村,是村里的一个大户。他和另外两名合伙人在附近承包了约720英亩土地,利益均分。其中,600亩位于邻村吊尾村河滩。种了六年,还有八年。土地是他的命脉。

今年9月,长江退去后,一位农业专家看中了这片沙滩,建议陈柏霖种萝卜。

在此之前,除了经济作物,他还种过西瓜和甜玉米,但没有赚到钱。他想拿出200英亩土地,尝试种植萝卜。如果他幸运的话,他会为他的小儿子买房子付首付。

萝卜生长期短,产量高,两三个月就能成熟。还是有一些风险的。今年武汉干旱,他们的抗旱措施不到位,导致四分之一的萝卜长势不好。

然而,他和他的伙伴们怎么也想不到,种萝卜最大的风险是流言蜚语。

12月1日,陈柏霖像往常一样在另一片田地的鱼塘里抽水捕鱼,浑身是泥。课间休息时,他会袖手旁观广阔的田野,点燃一支烟,刷着音频和视频,而小视频里的音乐在田野里回荡。

陈柏林在自己的鱼塘里捉鱼。 陈柏霖在他的鱼塘里捕鱼。

下午四点左右,他的搭档突然打来电话:“快点,我们都在地里,拔萝卜。”

陈柏霖心想,地里不应该有萝卜,怎么会有人呢?他们为什么拔我种的萝卜?

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他立即骑上摩托车,赶往五六公里外的萝卜地里。当他来到大坝时,他目瞪口呆。平日里,荒芜的河堤上突然挤满了电动车、三轮车和汽车,甚至人在拥堵的地方还得侧着身子。“比庙会还热闹!”他回忆道。

当我们到达田野时,人群被一个接一个地赶了过来,只有几个人抱着萝卜往回走。陈柏霖说:“你为什么这么闲?”在挡住它的时候,他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你不想要吗?”“哪个叫你不要?”“网上说。”

陈柏霖看着凌乱的土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合伙人报了警。警察到达现场后,有些人希望在警察的帮助下收钱,即使每个人都收了10元。警方认为这不是内政,陈柏霖不同意。他觉得私下收钱会导致账户分配不均,引起合伙人之间的冲突。“农村人最怕这些麻烦。”陈柏霖说。

那天,陈柏霖直到天黑才回家,他的妻子高秀梅抱怨说,她进屋时,地里的萝卜被拔掉了。

高秀梅说,他们一生都在种植这块土地。平时地里有西瓜吃不完卖不出去的时候,村民们都会过来拿一些,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大规模的“送萝卜”。

那天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打开了Tik Tok。在同一个城市频道,到处都有人们拔萝卜的视频。有些人在田里弯着腰,有些人手里拿着萝卜。这些视频都伴随着欢快动感的音乐,主题是“免费萝卜”。

看到这,高秀梅不禁一阵心绞痛。“我看到的时候很不舒服。有些人还是知道的。这是你的菜地吗?”

陈柏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视频,笑的时候肿起来的眼睛变小了。他只是想的时候拉了一点。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他睡着了。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魔术闹剧

第二天一早,陈柏霖去地里检查西兰花的生长情况,然后在鱼塘里干活。“免费萝卜”的消息一夜之间传开,第二天就吸引了更多的人。

陈柏林拍摄自己的西兰花地。 陈柏霖拍摄了自己的花椰菜田。

陈柏霖在鱼塘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知道除了报警他无能为力,所以他干脆不去了。合伙人徐九哥留在地下管理。

第三天,人多了,大概两三千人。与萝卜地隔江相望的黄冈市团风县,100公里外的英山县,都听说过。下午回到赛场的陈柏霖看到其他人开着宝马汽车。

“他们只是来玩、跳舞、唱歌,连油钱都付不起。他们到目前为止有多少萝卜?”陈柏霖事后分析道。

从直播视频中,我们可以看到蓝天下是一望无际的萝卜田,长及膝盖的叶子和拥挤的田野。许多农妇全副武装,戴着草帽和围裙去地里干活。拔起萝卜又快又整齐,白又嫩的萝卜从2斤到6斤不等,整齐地堆在一边。

看完这个视频,陈柏霖有点自豪。“我想他们说有一个重19公斤的萝卜。”然后他笑了笑,点击了另一个视频。

在田埂上,每个人都提着五颜六色的蛇皮袋装萝卜,有的扛在肩上,有的用扁担,排队把萝卜从地里运回大坝。视频拍摄者不停地喊:“看,这是逃跑,这是逃跑!”

人们背着萝卜往回走。 图截自抖音视频 人们背萝卜。截取自抖音视频的图片

有一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和四个女人站在田野里,周围是丢弃的萝卜叶。男人拿着麦克风,女人拿着萝卜。他们还自带音响,随着音乐扭动,接着是男女对唱——“看早春花开,弄得枝头嘈杂。花瓣颜色好,阿妹就更害羞了……”

人们在地里唱歌跳舞。 图截自抖音视频 人们在田野里唱歌跳舞。截取自抖音视频的图片

第一天在网上看到这些视频后,高秀梅的侄女给高秀梅发了一条信息,要在地里收一些种子钱。高秀梅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第三天,她终于坐不住了,准备去外地。

就在她走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太太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说:“你们家好多人拔萝卜,我去拿一些。”高秀梅哭笑不得。

当她到达现场时,她看到有人坐在田埂边上,面前放着一堆白萝卜,以十元一袋的价格出售。

高秀梅一句话也没说,她旁边的人替她说话。“你在卖她的萝卜!”那人尴尬的坐在地上,拿出20块钱给了高秀梅。

看到地里的萝卜即将被拔掉,这个村的村民们很着急,开始帮高秀梅收钱。

他们去了大坝,开始拉车。好说话的人给了5元,3元,有的人骑摩托车就要滑倒。高秀梅上前阻止他,差点被击中。当那个人下车时,他开始辱骂。高秀梅周围的老太太站出来争辩说局势即将升级。高秀梅只能把人拉走。

中午,高秀梅收到300多元,又累又气,下午干脆不去了。

那天,陈柏霖去20多公里外的忻州区学习,直到下午4点才回到外地。早前在电话里听到“萝卜被拔了”,以为别人在开玩笑。当他来到大坝时,他看到队列中的车辆仍然密集,所以他不得不从村庄绕到田野。看着田间地头的景象,他知道自己两个月的辛苦都白费了,今年又是亏钱的一年。

那天结束时,他捡了几个剩下的萝卜种在自家门前,想自己留着。

陈柏林家门前的自留地。 陈柏霖家门前的私人地块。

含泪大笑

200亩地,120万斤萝卜,短短三四天就拔完了。除去地租,光种子、化肥、抗旱、农药就花了21万元。

11月底,萝卜的价格是4分钱一斤。陈柏霖觉得价格有点低,想把它压到5美分再卖。事实证明,十几天过去了,当地萝卜的价格确实已经攀升到了5毛钱,但他的萝卜早已经跑低了。

谁传播萝卜免费的消息?

陈柏霖说,由于今年武汉干旱,虽然他的萝卜田每天浇两次水,但仍有约50亩萝卜没有采取抗旱措施。他不打算卖这些质量差的萝卜,所以他告诉这个村子里他认识的人,他可以去地里把它拔出来。

几个月前,陈柏林给萝卜地浇水。 图来自陈柏林朋友圈 几个月前,陈柏霖给萝卜田浇水。图片来自陈柏霖的朋友圈

此外,12月2日,他在Tik Tok的评论下回复,“萝卜收获了,就是没人买,都不要,要什么就拔什么。”

你可以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他总是邀请村民来品尝每一份收获,偶尔还会写“免费送货”。

消息不胫而走。原本热情好客的段子在传播过程中逐渐变成了简单粗暴的“没钱”,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渴望“成名”。

陈柏霖自己也说过,人不抢,就是不知道真相,真以为自己是不想要钱的萝卜。但这怎么可能呢?

刚开始,他对萝卜的损失有点生气,但是当他看到别人说他的萝卜好的时候,他就在田里唱歌跳舞,跟着音乐走。人们说他很笨,但他还能做什么?

高秀梅也安慰自己。过去,土地经常被河水淹没,庄稼无效。这次萝卜被大家吃了,没有白白扔掉。

村民在堤坝上晒萝卜干。 村民们在大坝上晒干萝卜。

几天后,大坝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时能看到村民在路边晒萝卜,田埂上散落着丢弃的萝卜和枯萎的萝卜叶。萝卜地已经翻新,大麦种子已经播种。与之前的绿色景象不同,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平地。

陈柏林看着自己的麦地。 陈柏霖看着他的麦田。

陈柏霖说,每年7月,长江都会涨水,陆地会被河水覆盖一个月。他希望第二天小麦能长满,这样他就能在水位上升之前阻止损失。

事情发生后,陈柏霖很快就生气了。在田里为他干活的工人看到他说,陈先生,那根萝卜是你的吗?陈柏霖苦笑。

12月5日,他开通微信支付,太多人来加他的微信,希望给他转账。

这个村的一个村民发了一条信息:“家里的老人去拔你的萝卜,给你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麻烦。我在这里道歉。”后来我转了200元的红包。

但是外面有人私下议论,说他的萝卜农药超标,所以没人要。这让陈柏霖很受伤,就连他在外打工的小儿子陈强也很生气。“我爸种了一辈子,分批次上市。在武汉四季和白沙洲测试过,他的生活没有问题。”

在陈强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笑中带泪的人。”看起来很搞笑,但总是遭遇水旱灾害,蔬菜价格不稳定,很辛苦也很让人担心。“他可能经历了太多,变得乐观了。”

2015年,甜玉米在陈柏霖萝卜地里种植。原本预计涨水期在6月底,实际早了10天,土地被淹,但玉米还没有完全成熟。看到水已经淹没了一半的玉米杆,他只能跳入水中,拖着小船一根一根地采摘。两天后,一夜之间卖给了武汉,最后省了2000元。

说起这件事,高秀梅的语气充满了悲伤和无奈。“一想到种地,我总是不服气。我们不努力,甚至比别人多付一百倍,但是没用,赚不到钱。”

“一个人不种地,两个人不种地,人吃什么?”

高秀梅和丈夫为农业问题争吵过。她觉得丈夫是一个痴迷于农耕的人,土地总是一望无际,投资巨大。她经常拆东墙补西墙,最后赚不到几个钱。“他今年给了我一万元,现在是一万元。如果我连食物都没有,我就不能吃。”

从小在田间长大的陈柏霖,牢牢记住了父亲的一句话,“用土打脚是安全的”,意思是靠种地为生,生活没有问题。

十一二岁的时候,每天天刚亮,父亲跺着脚,睡在他旁边的陈柏霖就起身出去,在鸡和牛后面捡屎,回来换一大群人的工作点。

长大后,他开始和父母一起在地里干活。三十年前,长江沿岸没有耕地,但被一大片芦苇丛覆盖。他拿着镰刀开荒,砍了一百亩地。

别人只能在河滩上种一季的粮食,他却尽量种两季,精算收获和升水的时间,充分利用土地。

陈柏林收藏的农业相关书籍。 陈柏霖收集的农业相关书籍。

然而几十年来,他发现父亲说的话“安全妥当”,只解决了温饱问题,极其辛苦。31岁的儿子陈强对此深有体会。

作为一名海员,他做的是体力劳动,但他觉得种地更累。“有一年夏天,我回来帮他。武汉的室外温度超过40摄氏度。我顶着太阳把肥料移到地上,这比船上的力气还要累。搬家后,我很快就崩溃了。”

陈柏霖不是没有出去工作。早年,他去浙江从事建筑工作。没多久他就遭遇了工伤。“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只能在出门的时候干苦活,但如果没有好的手脚,那就不灵了。在家就行。”陈柏霖说他几十年没出去过了。

高秀梅觉得自己有机会摆脱种地的命运,但丈夫没有把握住。

二十多年前,高秀梅的姐姐在深圳开了一家工厂,叫她帮忙。但是工厂需要钱来投资。当时需要2万元。高秀梅想卖掉村里的房子,留下1万元,投资2万元。

但是陈柏霖没有答应。他认为如果他输了,他会失去他的家。回头看,发现当年投资的人真的很发达。他们计算出投资回报率是1比10。

“后悔!我不知道,哪里能知道我是不是农民?老婆说房子卖了,我不敢。”陈柏霖说。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再去想这件事。“如果我不想发大财,那我就种这块地。”有机会的时候,高秀梅去了深圳工作。她上个月做的,下个月会有现金,对她来说是“安全和合适的”。

2016年,陈柏霖出了车祸,左腿被钢钉钉住。妻子从深圳回家照顾他,再也没有出去过。两个人总是因为想法不同而吵架。陈柏霖总说,一不种地,二不种地,人吃什么?高秀梅听到后很生气。“乡下人那么多,你管得住吗?”

尽管如此,高秀梅仍然在家里做家务,食物很美味,房子很干净,客厅的水壶里总是装满热红茶。另一方面,陈柏霖起得很早,忙着下地干活,他们很少交流。

萝卜事件后,高秀梅也为丈夫感到心疼,他们或多或少会聊一些田间地头的事情。当她看到丈夫在朋友圈编辑类似的免费笑话时,她立刻说:“又来了,又来了”,而陈柏霖则咯咯笑了起来,神奇的笑声让高秀梅开始大笑。

谈到未来,高秀梅说她还有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大儿子,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陈柏霖正忙于收获花椰菜。今年他卖到了4元一斤,会帮他挽回一些损失。他说,明年春天,他想抽时间去医院取出钢钉,休息一会儿,回来后再去农场。毕竟儿子还没结婚,房子也没着落,不能休息。“十年,直到你不能种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