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摘录|
到不了武汉,在家睡了十天,熬了一夜,感觉自己像个病人。然后我打开电脑,摇了摇头,打了一段:觉醒意味着失去对时间的感知,生物钟属于钟而不是生物。嘀嗒,嘀嗒,没完没了的拟声词,秩序之心,开合,现实世界中的电子元音。也是一个口号,一个开始,一个演讲,催命,催革命,历史不能在其中循环,然后接受修改,质疑,鞭笞,让它看起来更完美,更智慧,更无可挑剔。
游泳者。
□班宇
一个
我原本计划春节一个人去武汉,在大年初六或者初七,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去看了两个朋友,喝了几杯。如果时间方便,我会顺道去看看东湖,在当地的书店做一个活动。我提前很久就查过票了。沈阳北到武昌有直达列车,需要19个小时。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这么长的火车了,可能有七八年了。上次带着小麦去大兴安岭。我们刚刚结婚,一切都是崭新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车票很紧,所以只买了一张软卧,另一张是硬座。上车后,一边看书一边喝啤酒,心情很好。邻居也是一对新人。我的家乡在讷河。我刚在沈阳度完蜜月。回去的路上,他们聊起了新修的地铁,每条线路经过的地方,以及各大商场的确切位置。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女孩什么都不懂,缺乏常识,似乎很少接触社会,但她们非常信任男孩。不管他说什么,有什么原因吗,他们听得很仔细,他们看着一个金色的小辫,凝视着。我已经试着纠正过几次了。比如修建主干道的起点是南二孔桥,往东走就改名了。太原街不是山西太原人建的,但我不忍心打扰这一幕。
火车跑得很慢,偶尔会停下来。离开辽宁后,有一段在山里开车。铁路轨道两侧都是石头砌成的低坡,形状各异,摇摇欲坠,像是经过某处遗迹。夕阳斜照进车厢,不停地变幻,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抖得厉害,没有遮挡。男孩说,我真想躺在那些石头上。女孩点点头说:“我想凉快一下,是不是?”。
晚上十点,我已经睡了,动的时候脖子疼。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麦换上了之前从酒店带出来的拖鞋,穿了一条长长的花裙子。她从卧铺车厢出来,站在她身边,但一开始她并没有注意到,直到她摸了摸我的下巴,叫我去睡觉。我说,刚醒。小麦说:“跟两个人躺在一起,挤在一起没问题。在对面的是祖父母和孙女。孩子们刚才一直在制造麻烦。他们知道你无聊,不敢打电话给你。现在他们都睡着了。”我说,好吧。小麦握紧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穿过熟睡的乘客,几次被他们的行李绊倒。我的视力不是很好,尤其是在黑暗中,除了外面的一点黄光,我什么也看不见。走了几步,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首诗:“我们能看见,是因为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照亮我们。”也许是吧。
根据广播,下一站是齐齐哈尔站,站停45分钟。火车跑得很慢,刹车也很刺耳,就像一个老人走下坡路,气喘吁吁,挣扎着停下脚步。我和小麦来到车厢的交接处,空姐站在一边,打开了车门。没有人下车或上来,只有一些暖风吹来。我握着小麦的手,把她带到外面,靠在柱廊上,点了一支烟,把小麦贴在胸前,噘嘴,闭上眼睛,仍然昏昏欲睡。我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足够清新。抽完一根烟,我又点了一根,捏了捏瘪了的烟盒,心里想,如果现在火车开走了,那就有意思了。我无助地看着,喊了几声,跑了两步,却追不上。我们总是想念我们的行李。我刚想告诉麦这句话,却发现她在轻声抽泣。
2
去年五月,我有机会去武汉宣传我的新书,南昌,武汉,长沙。一路狂奔是合理的。但是当时行程比较匆忙,武汉的书店不能及时出错,所以就直接去了长沙。也是在火车上,我给朋友苏杰发了一条信息,说,真的很抱歉,这次没去火车,下次再补酒。几个小时后,苏杰大概刚起床就回复我说,兄弟,你再不来就要“严打”了,你所有的感情和歌声都没了,你的小妹妹失业了,到处都是悲哀。我不觉得特别抱歉。其实我不是很感兴趣。虽然他一直向我强调武汉的场地规模大,消费便宜,唱歌公平,但在我心里,我始终有一点执念,那就是我讨厌陌生人喝我花钱买的酒,女人也不能。我唱得更好。我和苏杰多次强调了这一点。最后一次,应该是在北京五环路外的一家粤菜馆。苏杰带来了三瓶走私伏特加。他喝了两杯,我喝了一杯。吃饭的时候,两个朋友来了。我们换了场地,继续喝啤酒。
喝到一半,麦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我都没接到。回拨后,她问我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我如实告诉了她。她说,我喝多了,舌头都滑不了。我说,不多,不醉。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盯着餐厅旁边的小超市,想着以后带几盒烟回去。小麦说,少喝点。我说,我知道。小麦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说,我在听。她的声音低了一下,说,我好像又怀孕了。我说,对。她停了几秒钟说,“对”是什么意思?我说,是的。她说,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说,我听清楚了。她说,你为什么不问?我说,对。小麦挂了电话。
回到饭桌上,苏杰看到不对劲,问我,兄弟,你还好吗?我说,为什么不呢?谁不能?苏杰说,如果你不能喝,我就代替你。不要勉强。我说,你什么时候喝酒的?苏杰说,没有。我说,这还没完,那就整了。苏杰说,我在数,路还很长,你得去武汉。我说,不,填满我,没有未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正躺在苏杰租来的房子里,时间似乎过了没多久。他们还在喝酒,杯子不够,所以他们吹瓶子。房间里有音乐,很难调节。总是乱七八糟,没有歌可唱。当我醒来时,苏杰举起瓶子问我是否恢复了一点。我说,别喝了,不然不舒服,头疼。他告诉大家,今天会是这样的。先分手吧,再去拿个杯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听到这些话,我的头更疼了。我下楼打车回酒店。中途经过一个加油站,赶紧叫司机停车。下了车,扶着树吐了一会,感觉好多了。第二天醒来时,我看到苏杰发了一张照片。早上出门,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深夜请注意访客。同一个楼道的邻居半夜1点需要正常休息。请你的朋友照顾它,直到深夜他们离开。独自享受美好的夜晚。邻居需要休息。一两次,或者可以理解的是,如果你住在一楼,你必然会有很长的时间。希望你以后多多关注,音乐恰到好处。谢谢你。”
签名是“邻居”这个词。我告诉苏杰,他的字写得很好,而且有点强。请为我保存它作为纪念品。吃完午饭,我翻了翻昨晚的电话记录,拨了麦的电话号码,响了十几次,都没人接。
三
小麦和我是大学同学,但一开始并不是很熟,接触也不多。一方面是我个人的原因,我学习懒惰,不提前思考,很少去上课,和同学的联系也很少。还有一点就是麦当时有一个男朋友,是经济管理系的,长得挺好看的学生,打后卫,留着半长头发,出现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个发带,穿的挺正式。我看过他几次比赛,技术一般,但速度足够,盯防严密,意识好,预测能力强,有点类似马尔蒂尼。上学的时候,经常晚上在宁波路上遇到麦和她的男朋友,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大概是刚结束自习,准备一起回宿舍。当时我在学校外面散步,请朋友喝酒。每次看到它,十几米远的时候,小麦都热情地向我招手,生怕我看不见。我点头和他打招呼,没有言语交流。我一年到头都戴着耳机。这不是一个特例,我从来没有拿掉它们。
临近毕业,麦在沈阳找到了一份工作,不是广告公司的设计专业。她一直对美术感兴趣。在这期间,我们的联系逐渐增多。印象中小麦很焦虑,总是在网上问我在沈阳租房住一个月要多少钱,适合的位置是什么,公共交通情况怎么样,行业是否有所了解,城市发展有没有前景。一个问题问几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开始的时候,我试着去了解,或者寻求帮助。后来我有点不耐烦,就随便发了一首歌。听完之后,她也会发表一些评论,比如歌词,唱歌水平。说实话,有点业余。我特别想告诉她,我不是把这些歌发给你和你讨论,而是让我们大家安静一会儿。也许作为回报,有一次,她发了一部电影,文件很大,网速也不快。过了半个晚上,我很困,但麦坚持要我看完电影再睡,说她很喜欢,经常翻出来看。传下去后,我打开看了一会儿。这是一部动画片。船长来到美洲新大陆采金。他爱上了一位当地的公主。他认为这是胡说八道,主角很丑。他很快就播了大部分时间,准备睡觉。小麦问我,你怎么看?我说,很好,很喜欢。她说:“呸,继续糊弄,你没做完。”。
四
我在给其他朋友介绍的时候,经常会描述苏杰的记者生涯,但实际上他既没有证书,也没有稳定的职业介绍机构,举止随便,穿得像只流浪狗,但气质老实,一眼就能看出来。很难明确告诉人们苏杰是一个非小说作家。这样的描述,外行人真的很难理解。什么是非虚构的?除了小说,都是非小说。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然而,国内和国外的非虚构写作在风格、内容和运作模式上都有很大的差异。我在北京遇到苏杰的时候,他正在写一篇关于自行车共享的稿子,他为此加入了一家公司。他穿着统一的橙色背心,上班打卡上班,掌握了电动三轮车的骑行技术。
我们约会的那天,正好是中秋节。下午4点以后,北京的交通堵塞非常严重。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地图。到处都是棕红色,像一个病危的病人,奄奄一息,血流不止。半小时后,出租车只前进了几百米。我给苏杰发了信息,说已经开工了,但是路况不好,估计会晚点。你不必着急,慢慢来。苏杰给我发了一条高音调的信息,说:“兄弟,我的车从来没有被堵过。不客气。我边喝边等你。”。
我到酒店的时候,苏杰已经干掉了半瓶,自己倒上喝了。桌子上有四个菜,都少了一半,胃口很好。我饿了,有点生气。近年来,我被赋予了和朋友一起吃饭和点菜的权利。并不是说我在这方面出类拔萃。主要是别人点的不好,总要接受我的羞辱。压力很大。如果他们来来去去,大家都不用担心。我刚认识苏杰,又迟到了,就先和他喝了一杯,拿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我皱着眉头说,这他妈的菜凉了,怎么吃,来,上菜单,我再点两个。苏杰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说:兄弟,这是一道凉菜。
喝了半瓶后,我问了苏杰目前的工作。他指着窗外停着的三轮车,告诉我,每天按照定位,我收集那些破自行车,也就是残疾车,有的没有座位,有的缺少篮筐,还有变形的轮圈。骑马就像爬山或者带着一个瘸子走路,公司规定了数量,每天至少几十个,统一摆放,但是如果,大家负责的区域差不多规定了,但是有路口,就没有出路了。有时候我必须抓住它,兄弟。你知道,我只会写稿子,不愿意和别人争论。没必要,但是有时候看到他们生气,偷偷摸摸,跑跳,就为了一辆破车,我就想不通了。我说,不难理解,你看到的是一辆残疾人车。在别人眼里,受到资本伤害的是钱,连资本家都是受害者。现在,资本给了你一条活路,每个人都应该心存感激,完全忽略背后的原因,这只是最简单的情况。苏杰说,兄弟,你说的很复杂。我说,比如前几年在东北,经常因为孩子抚养问题发生激烈的冲突。他们没有推卸责任,没有照顾他们,而是都在为对方而战。一方面,许多老年人可以报销医疗费,支出很少;另一方面,他们的养老金也不低,这至少比孩子外出打工更容易,也更划算。再者,老年人成为一种资源,不仅在经济上得到缓解,而且在道德上也处于领先地位。如果放在麻将牌里,就叫“两头听”。三大家族都被封杀了,只有你一个人,你放心吧。
苏杰仰着脖子说:“兄弟,喝一杯,半开。”。我喝到一半的时候,觉得亏欠,于是一口喝完,然后说,不过,这也是一个简单的情况。似乎每个人都能说几句话,但我什么也听不懂,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古书里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只叫小虫的小虫,在海上遇到一个鬼,鬼骑着一个竹筏,也叫叉子,旁边是一个木字。叉子上有蚂蚁在游动,叉子漂浮在海面上。大概,我记不清了。虫子游的时候,他问他,你是谁,竹筏为什么能浮在水面上?你要去哪里?我弄错了。我话有点多。别介意。我是鬼,竹筏自浮。没有方向,也没有地方可去。你只是一个死人。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虫子说,我因为大雾迷了路,活不长了。这样沮丧是没有用的。我的余生该如何悲叹?没有什么是不朽的。鬼听见,直起腰来,肃然起敬,讲了一夜。早上,星星从天而降,虫子死去。鬼魂叹了口气,说:“你游泳,虽然我的叉子会漂,但你从来不游泳。当你出生时,你将永远与时俱进。”我们现在也是如此。当我们没有出生时,我们总是与时代相处。骑在竹筏上,站在水面上,像一个人,看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天窗放开,满是惆怅。
五
到不了武汉,在家睡了十天,熬了一夜,感觉自己像个病人。然后我打开电脑,摇了摇头,打了一段:觉醒意味着失去对时间的感知,生物钟属于钟而不是生物。嘀嗒,嘀嗒,没完没了的拟声词,秩序之心,开合,现实世界中的电子元音。也是一个口号,一个开始,一个演讲,催命,催革命,历史不能在其中循环,然后接受修改,质疑,鞭笞,让它看起来更完美,更智慧,更无可挑剔。流亡中的文字,重新连接在平原上,就像一条泥河,在发明的重力驱动下,冲进短暂的日常生活。什么是日常?捕捉并绘制。把自己放入一个不断腐朽的空,开始,开始,靠亲情开始,仿佛站在干涸的河水里,像一个基督徒,想象着洗礼和苦难。偶尔会向往一些重复,一些重复,叛逆的搭配,狂妄地认为这是万物存在的基础。"每一个存在主义者都发现了使自己在傲慢中回归的存在."尼采的呼吁,去尝试实践,去存在,去让自己回归,从推开一扇窗开始,外面却没有雨,没有光,只是一个伪装的晴天,就像仰望天空,云是鱼鳞,均匀分布。三五只乌鸦路过,高度约20层。速度极慢,路线不规则。例如,爆炸后,一块块黑色的灰尘会到处掉落。
写到这里,我休息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又开始浏览新闻。没有新闻,数字也没有,它只是上升或停止,而新闻是活生生的解剖,一个火热而潦草的叙述,写的是一个人的经历,它有多么的不同,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在时间轴上展示了一个事件的病理切片。我想到李琼的定义,这不是定义,更像是教育和训诫。作为记者,她悲伤地说,没有什么不寻常,一切皆有可能。盗窃,针灸还是毒药,什么是真相,什么是真相,真相中的真相是什么?我们应该从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开始吗?然后,我能做什么?我不相信,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相信。这种近乎虚无的裁决不仅无效,还相当于彻底锁定了对话的路径。的确没有必要继续下去。说到底,无非是摆姿势。而姿势不需要任何讨论,只需要欣赏。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给李琼发了一条信息,问她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没有她那么坚定,至少在我们的关系中,我很难做出任何定义。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超越了一切形式的先天感知。时间空,性,甚至爱情都以另一种方式相互联系。有时候,因为这种联系,或者说共鸣,在现实中无法映射,是极其可悲的。和小麦分开后,这段时间和李琼接触很多,也比较深。她在一家日报工作,人手不足。记者编辑肩负重任。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奉命采访我。我提前看了准备好的问题,无一例外都是老生常谈。所以,在第一次见面之前,我心里还是挺抵触的。不仅如此,她还说要来我家,说顺便看看创作环境,会让她的写作更加丰富。因为中间人的面子,我勉强发了地址。第二天早上,在我起床之前,我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我穿上睡衣,打开门,发现李琼站在外面,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色羽绒服,像被子一样裹在床上,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包,冻得瑟瑟发抖,怯生生地向我点头。我说,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她说,我给你发了信息,但是没有回。偏偏单位处于雾霾状态,几个部门联合吵架。我报名出去面试,没别的地方可去就来找你了。我问她,你吃饭了吗?她说现在不是中午。我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老实?”我不得不说,“我去叫外卖,或者你可以和我一起?她说,附近有吉野家吗?我今天想吃双份米饭,但是今天早上。
吃饭的时候,我放了一部印度电影,本来应该很热闹的,但是时间长了,没有出现唱歌跳舞的画面,让我很尴尬。之后去卫生间洗脸,在厨房烧水泡茶,擦桌面,准备面试,想着赶紧送她走。下午我有别的计划。这时,李琼眯起眼睛告诉我,对不起,我有点困了,我可以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吗?上班的时候,每天这个时候都要睡觉,不然就觉得恶心,一点精神都没有。我咽了口唾沫,抑制住自己的震惊,告诉她,一点都不要拿,请自便。
—结束—
选自《长城》2020年第2期
原刊编辑|张雅丽
本刊编辑|梁幼仪
《长江文艺好小说》,2020年第4期
班宇|
班宇1986年出生于沈阳。作品见于《收获》《当代》《上海文学》《作家》《山花》《西湖》《每个人》,并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国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等选刊转载。出版了小说集《冬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