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经济学家、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张军入选国家“万人计划”。曾获霍英东奖、张奖、第七届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
奖励动机
作为当今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之一,他从上海出发,思考中国经济转型发展的内在逻辑,理论联系实际,为政府决策建言献策;他是复旦大学最年轻的文科资深教授,时刻让学者保持清醒和自觉,主张经济学家要跟上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积极探索新技术对经济理论和现实的影响。
2020年度经济学家
张军:经济学不能脱离实际
本报记者/陈伟山
刊载于《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14日第976期
张军在2015年成为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后变得异常忙碌,但他依然不排斥与媒体打交道。无论是对公众还是对政府,他始终在寻找对经济学施加影响的着力点。“经济学有很大的外部性。对于更严谨的经济学研究,只要能很好地联系实际,我认为还是会受到大众的欢迎。”
就在今年,他出版了《我的经济思维教程》,里面讲到了如何用经济思维去理解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他真正担心的是经济研究离现实越来越远。
一位客观的中国经济评论员
“北京依然来得最多,但很少飞。以前没有高铁的时候,它也选择坐卧铺列车。”作为经济学家,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张军总是希望演绎出更多的确定性。国际政治学者和经济学家都活跃在公共媒体中。两者的一个共同点是都需要对未来做出预测,但张军认为差异不小。
“经济学不同于政治学。学者们可能永远不知道政治家们是怎么想的。但经济学不同。基于数据,我们至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然后推回未来。当然,这里有风险,但仍然有70%或80%的确定性可以解释一件事。”不过,对于拜登当选美国总统后的经济政策,尤其是对华贸易政策的变化,张军只是谨慎地表示,“可预测性更强。”
但也会出现误判,就像对疫情对中国经济影响的判断一样。他说,“当时认为影响不大,现在低估了。”
其实张军更愿意谈上海,他很熟悉,有些评论甚至相当犀利。关于长三角一体化,他直言一体化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但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削弱行政力量对经济资源的控制。”至于上海的定位,他说上海承担了太多的国家战略。“就像一所综合性大学,有所有的学科,但都不突出。”
作为一名来自上海的经济学家,他于1981年开始在复旦大学政治经济系学习。用张军的话说,他一直在上海,除了在国外的时间,从未离开过复旦大学。尽管如此,张军并不认同“海派经济学家”的标签。“就在北京之外,上海经济学家的影响力相对更大。”然而,作为一名经济学家,在上海工作和生活终究有点孤独。张军承认,“北京同行的规模确实很大。20年前,我们会在春节期间召开学术小组会议,现场有两三百人。而且还是各子领域有影响力的学者,但在上海有二三十个人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年会和交流,张军对北京经济师圈的细节相当熟悉,比如谁说话带南方口音,谁的脾气就特别火爆。现在已经快年底了,张军的行程安排上已经排满了各种论坛和会议。“12月5日,我收到了10份邀请函,包括在深圳举办的中国经济年会。我将在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张军说。
"对经济学家来说,保持客观是必要的."他说:“十几年前报业辛迪加来找我写专栏,因病停了好几年,后来又重新开始写,两个月写一篇,一年写六篇。我的立场是写中国经济。只要是客观的,就不会放很多政治立场。”
今年7月,正是在报业辛迪加的一个专栏中,张军对“国内大循环”的看法达到了“刷屏”的效果。他说,“中国最近的提议应该尽快形成,经济发展应该以国内大循环为基础。”作为加速中国国内市场向世界开放的承诺。”这似乎与人们对“大国内循环”的直观理解背道而驰。
随后,张军写道“怎么能称之为国内周期的形成?”进一步解释,“今天我们提出形成国内大循环,不是说我们有别人没有的巨大国内市场,也不是说我们依靠自己的国内市场就能把经济发展好。说这话毫无意义。我们必须明白,如果一个市场不是高度开放、安全和自由流动的,它对经济发展就没有意义。”
“世界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远远大于中国对世界的依赖。换句话说,现在全球经济结构对中国有利。为什么这个时候不跟别人玩?如果只从直观意义上理解‘国内大循环’,人们很容易联想到中国想与世界脱钩,这让一些人感到紧张。”张军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了“国内大循环”最初解读的背景,并表示在做出这样的解读之前,没有和任何人沟通过。
经济学家如何影响现实?
试图成为中国经济的客观评论员,并不意味着张军不希望自己的观点对现实产生更大的影响。作为复旦大学智库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张军表示,他对“国内大循环”的观点已被纳入提供给决策者的简报中。“我是在2013年左右提出‘经济韧性’的,当时也向上汇报了,官方话语体系中使用的概念可能是2015年以后。”
去年,张军出版了修订版的《改变中国》,增加了对浦东开发的描述。他特别提到了在浦东开放过程中做出巨大贡献的土地租赁的由来,即复旦大学教授张训华1984年发表的一篇论文,其观点受到上海市委研究室和中共中央书记处研究室的重视。“张训华先生认为,我国应该采取级差地租的概念,我们找到了在不违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前提下,突破土地无偿使用和非出租的线索。”1981年张军进入复旦大学政治经济系时,张训华是当时的系主任。
关于经济学家和政府的关系,张军说,“现在我感觉学者和政府离得很远。”在他看来,经济学家还有另一种影响现实的可能性。“经济学家给政府提建议当然是必要的,但经济学家可以通过自身的理论创新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进而影响监管,使监管更好地适应现实。我觉得贡献更大。”
在这方面,他习惯于引用美国经济学家威廉·鲍莫尔的例子。“20世纪80年代,威廉·鲍莫尔的理论给当时的公用事业监管带来了巨大突破。”
当时,为了防止航空公司的垄断空,美国州际商务委员会限制航空公司空自由进入另一个州运营,这需要在开通一些航线之前获得批准,导致美国航空公司空缺乏竞争、效率低下、票价昂贵、服务越来越差。里根入主白宫后,希望取消一些监管门槛,让美国航空空恢复竞争。但当时在理论上没有突破,对于该规定仍有争议。
“威廉·鲍莫尔已经证明,即使允许航空公司空市场自由竞争,一家航空公司空公司也有很大的市场份额,这不是垄断,并提出了竞争市场的概念。也就是说,航空公司空行业的门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所以在这样的市场中,一家航空公司空运营一条航线,如果票价定得很高,其他航空公司空也能轻松运营同一条航线,也就是说潜在的竞争永远存在,而一家航空公司/[/k0。
“这一理论使放松管制成为美国的一个高频词。人们发现它可以应用于许多领域。甚至监狱管理和垃圾收集也开始了市场化改革,这对美国政府的监管行为影响更大。”
“中国改革开放之初,我们一直在争论什么理论更适合中国。这个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经济学越来越以问题为导向。”张军认为问题导向经济学与政治、意识形态无关。正如他反对被贴上“海派经济学家”的标签一样,他也反对贴上各种经济理论的标签。
“20世纪80年代,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总是谈论西方经济学、西方经济思想和西方经济学派。当我们真正去西方的时候,我们发现如果我们问一个教授他是哪个学校的,没有人能分辨出来。我们喜欢标签、货币主义、凯恩斯主义和新凯恩斯主义。这些标签在国外很少见到。研究内容均针对具体问题。比如机制设计理论就是研究不同情况下的定价原则,找到最优解。例如,上海拍卖汽车牌照。机制如何做到公平高效?”
由此,我们可以理解张军对经济研究内容一直“落后”的担忧。他曾经承认,中国经济发展太快,太多知识分子跟不上。“现在,无论是国内出版的期刊,还是中国青年学者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的论文,我觉得还是遵循一些传统的命题。例如经济增长、生产力和结构变化。劳动力市场总是这些东西。即使有一些有趣的问题,研究也只是用中国的数据进行验证,没有太多原创的想法。”
在谈及今年蚂蚁集团引发的金融科技监管巨大争议时,张军直言,“我们的监管准备不充分。”他认为,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不仅仅是监管。“我们讨论监管机构如何监管金融科技。其实我觉得作为一个经济学家,首先要在理论上创新,然后用这个理论来改变我们的思维,然后对监管产生影响。”
“由于技术的影响,时代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宏观经济学根本不谈论区块链。例如,区块链如何改变我们的经济?如何改变我们的信用?2013年,我在上海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科尔斯交谈。那时他给我讲了区块链的情况。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录音整理出来后,这两个英文单词没有翻译就留在了那里。后来我发表《顶级对话》的时候,收录了这篇文章,把区块链翻译成了《区块链》。那时,我们不知道区块链是什么。整个数字经济的经济原理不同于传统经济。经济学的范式会老化,方法会过时,研究内容会过于传统,基本上与实体经济无关,两者的距离越来越大。”
2015年,张军因对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经济转型的研究,与林毅夫、樊纲分享第七届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的经济研究和国家转型的过程高度相连。大多数经济学家都参与了这个过程,所以我们在基础理论和原创性研究方面仍然落后。”张军承认,他期望年轻人做更多的基础原创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