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尧臣:1940年12月生于江苏省宜兴市,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紫砂制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1958年进入宜兴紫砂工艺厂,师从紫砂名师吴云根学艺。经过60多年的艺术创作,他创作了《诗意系列》《人体系列》《怀旧系列》等200多部作品,形成了“绿派胡艺”,其特点是质感温润古雅,造型优美简约,气韵流畅生动,表现力丰富深远。其艺术“孕前孕后”,中西合璧,开创百年新风,使茶壶艺术从传统文人壶上升到哲学境界。首创“鲁地泥”技艺,填补了紫砂装饰的空白;提出了“功德在壶外”、“阅壶”、“花财不花,马上就停”等观点,成为紫砂艺术史上的创新美学思想,2019年10月获中国陶瓷艺术设计教育终身成就奖。
陈明明:资深记者,《姚晨壶:吕尧臣紫砂艺术》作者。
陈:你父母从来没有从事过陶艺。你是怎么到紫砂路的?
陆:我的家乡是宜兴太湖边的一个小镇。它的名字叫藁城,离定山25公里。我出生于1940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我家有六个兄弟姐妹,我是第五个。父亲卢道德,在镇上经营一家小肉店。13岁小学毕业后,父亲让我继续在镇上一所私立业余中学读书。可是过了两年,家里生意不好,连吃饭都成问题,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急着找工作做。
当时镇上有一支业余宣传队,队员主要是镇上的年轻人,文化站负责一些政治宣传任务。那时候我十五六岁,每天跟着宣传队去文化站,然后下到一些老茶馆和老街上去宣传。初中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很爱拉二胡,又没钱买琴,就自己买了竹子,弄了个蛤蟆皮,做了个二胡,平时练。当我到达业余宣传队时,我甚至可以把它拉成一首曲子。大家都叫我小钢琴师,我听到的曲子一般都是拉的。这样做了两年,当时没有收入,只能自己带干粮参加排练。幸运的是,镇上颁布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业余宣传员优先招聘镇上工厂的工人。
18岁那年,也就是1958年,宜兴紫砂厂招学徒,我在紫砂厂优先。当时考试比较简单,画画之类的。我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临行前,父亲对我说了一句话:“学一门手艺,随时有饭吃。”
陈:进入紫砂厂后,你是如何开始学习美术的?
陆:进厂后跟师傅学的手艺。吴云根老师正直而严格,但他对学生很好。从一开始,我的主人就照顾我。我跟他学了三年,每次考试都得了第一名。师父很喜欢我。当时我们这一届一共招了100个学徒,但是剩下的很少。我是其中之一,其余的人在中途转行。那时候做紫砂太苦了!
师父的东西现在看不多了,就带了两件给他。大师轻货的特点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老老实实。他的花的特点概括为三个字:张力,尤其是他的“竹壶”。师傅的性格其实和我差不多。他的外表非常谦虚善良。其实他的心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正直的!
我和我的主人在一起已经三年多了。后来,有一节课,一位著名的老师带着他的弟子。我在这个班又单独跟着他一年,加起来有四年。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我师父对我的影响都很大。有一次,东海舰队艺术团来我厂招人。我去玩《晚安》被录取了。我很开心,因为我那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到了部队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20世纪60年代哪个有志青年不想当兵?那是“最可爱的人”。听说我要当文艺兵,父母也很高兴。但是工厂的秘书知道了,不让我去。他说:“吕尧臣是个好壶,知道我做紫砂有前途。”主人也不想让我去。后来他知道我去不了,就把我叫到他家。师父让师娘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南瓜,让我吃。在那个年代,有一罐南瓜比什么都珍贵。师傅说,当一会儿兵,一辈子就是锅!只要你努力,你就会有未来。从现在开始我哪儿也不去。
陈:你是什么时候在紫砂创作的道路上进入艺术的成熟阶段的?
卢:应该是70年代工厂里的研究所。
学徒期满后,赶上了60年代的自然灾害,吃饭是个问题。工厂实行“计件工资制”,每天考核,多劳多得。制作一个简单的“幸运壶”只需要13美分。我加班,早起努力,每天赚20,产出总是领先。如果你想做这么多,你不必做任何额外的事情。如果你有多余的东西,那就太晚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技能是经过艰苦训练的,但是没有时间去创新。
1970年,工厂领导让我教学生,我自己带了26个学生。1973年3月,为了扩大设计实力,工厂安排我到研究院工作。我和汪寅仙、沈米华一起进去的。当时,朱可心、王寅春、顾景舟、姜戎等几位“老艺术家”还健在,研究所的技术力量非常强大。工厂可以把我调到研究所,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需要自我完善,有责任感。我不知道我不能脱颖而出,我只想把锅做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做艺术的想法的?也就是去了研究所之后,和几位“老艺术家”一起,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更多各方面的东西,有了更多和学者教授交流的机会,思想也发生了变化——紫砂是一门艺术,而不仅仅是一门吃饭的手艺。
研究所的主要工作是生产样品。你创新一个罐子,生产一个样品。如果客户想要,他会向工厂下订单,工人会去做。另一项任务是参加各种展览。当时没有奖项,也没有头衔,研究院代表了紫砂厂和整个宜兴紫砂行业的最高水平。我在研究院十年,创作能力是一个很大的飞跃。精神和技术都很好,有一种冲动。当时创造了地泥、镶嵌金银丝等装饰品,创作了许多重要作品,因此有人称之为“黄金十年”。
陈:韩奇楼称赞“锅”有“色不艳质不腻”的显著特点。为什么你的作品在粘土上很有特色?
陆:我对粘土要求很高。历代大家都会通过勾兑、理沙、铺沙等方式,充分发挥紫砂泥的特点,达到想要的色彩效果。我从70年代初开始研究粘土的搭配,所以我的作品色彩丰富。上世纪80年代刚从紫砂厂出来的时候,我就有意识地购买和储存优质的紫砂原料,这在粘土的选择和对材料的重视上是独一无二的。当时紫砂厂机械制作了很多泥浆,然后分发给大家使用。有很多泥。我和儿子接君亲自去矿上穿衣,但大家都不理解。现在我用的泥浆是40多年前储存的,属于最好的泥浆。好陶土做的壶看起来很老土,泡茶的时候很容易举起来。
陈:大家都觉得你很会创新。其实你也很重视传统。如何理解传承与创新的关系?
鲁:紫砂艺术源远流长,历代大师的辉煌之作具有双重功能。它们不仅是历史上的辉煌成就和人类文明的共同瑰宝,也对后来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
几乎所有后来者在面对前辈的文化积淀时都会说要继承传统,注重创新。那么继承传统的关键是什么呢?创新的关键是什么?大多数文章往往片面关注传承与创新的区别,讨论传承,侧重技法与创新的传承,侧重现代元素的结合,却忽略了它们之间的共同关系。在我看来,这有点片面。
传承和创新都有一个终极目标——“美”。继承和创新是同一事物的两面,历史上没有一个大师只关心一面。我尊敬施大彬、陈鸣远、邵大恒、黄玉林等。,而邵大恒和陈鸣远是最受尊敬的。邵大恒的作品,无论是打磨的还是花花绿绿的,都做得很好,艺术造诣很高,因为我抄袭了他的作品,从中学到了很多。陈鸣远很全面,他能做各种传统的紫砂。我在研究前人大师的时候,以此为标准,学习了所有体现和容纳美的技法,体验了所有适合紫砂的工艺和技法。
只有传承才能为创新打下坚实的基础;只有创新才能更好地继承传统。创新是针对传统的。继承传统,首先要熟悉传统,然后取其精华,将传统的优秀元素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中。这样的作品既有传统风格,又有现代气息。我的《古井搬木》《玉屏移山》等作品,都是从传统的“井田锅”中诞生出来的,但都有自己的想法,做出了新的想法,给人一种新的感觉。总之,古人有好东西可以学,但是你进去之后,就会跳出来达到一定的水平,模仿古人而不是泥巴。
陈:您在茶壶艺术领域的创新作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令人惊叹。你能谈谈你的创新经历吗?
鲁:创新不是翻过去的瓢。创作要有主题,有意境,就像歌曲要有主旋律,要有自己的东西,而不是简单的竹韵。很多内容都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经过设计,境界是通过上一段楼梯,形成一种高于生活的状态。创新之初没有想法,是因为头脑中没有物质和积累,即使作品被“挤出来”,也没有生命力。
做紫砂几十年,我的经验是,做好一个壶,关键是要把文化融入壶中,工艺要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也就是我强调的“功德在壶外”。一口锅,你在里面赋予了文化和活力,它自身的价值得到了提升;相反,它只是一个饮茶装置。
创新,不要幻想一次成功。有些事情可能一蹴而就,有些事情要反复推敲,间歇性地探索和改进。不断改进和调和这一过程至关重要。有时候我做了一个创新的锅,当时很满意。过了几年,我又不满足了。完善创新锅是一个艰巨的过程。只有把自己的精气神与造型的形式美结合起来,用心去感受,才能做出完美的锅。有些人够不到手,也够不到眼睛。对我们来说,要有这种追求,得到内心,表达自己需要的线条,表达形状、内容、意境。
陈:茶壶“形不同,形不同”。锅的形状漂亮吗?你怎么想呢?
陆:茶壶的形状不是固定的。高、矮、胖、瘦都有它们的美。看锅就像看一个人。首先,壶是否有精神面貌,有的壶要有男人的潇洒、力量和气势,有的壶要柔软迷人,就像美女一样。
不同的壶有不同的潜力,高的壶向上,平的壶水平,圆的壶环绕。锅是千变万化的,重心很重要。你把它的重心放在哪里?看起来很舒服。我的经验是,一口锅的视觉中心不能太多,太多让人眼花缭乱;水壶靠一根线,线很重要。一个小小的改变可能会带来神奇的效果。比如腰线一定不能出现在壶身中间,但要往上提,否则水壶会失去精神。所有这些都必须在实践中实现。
陈:你的作品很简单,不管是裸露的还是花的。关于花与货的创作,你也提出了“花货不花,只碰它”的观点。你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鲁:做花,要体验生活。多看是一个方面。最后,你必须对绘画略知一二。至于素描,有的人只会画皮毛,有的人却懂得如何摆脱繁琐的东西。古代书画讲究留白,这就是布局。要做一锅,适当用减法,不要总是做加法。没有绘画的概念,装饰一切不仅不合理,而且繁琐简洁。我做花,比如“苏心”上面有一根藤和两个扁豆。在这方面,我受到了画家的启发,包括八大山人和齐白石。他们的一些小事都是为了画龙点睛而处理的,并不是满纸的花。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观察是没有用的。
有些人做的事情很现实,很写实,当然也是一种表达方式。从我个人的感觉来说,我没有必要把每一根羽毛都弄出来。如果你制作每一根羽毛,最好拍一张比它更逼真的照片。艺术高于生活,要懂得提炼。所谓路至简,自然有路,这就是制壶之道。在我看来,简洁是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简洁,不简单,要有看点,也要耐看。简单的事情会让今天的人喜欢,明天的人也会喜欢。如果你不会厌倦他们,你就会成功。
简单的花器都可以摸。如果花器上盖了花,细节太多太碎,养盆困难。
陈:你创作了很多新作品,有人评价你是紫砂界的“创新大师”。个人认为,你最满意的工作是什么?
陆:到现在为止,我做了几百个创新的锅,每个锅都有自己的特色。总的来说,我的创新是分时期的。五六十年代,我主要练基本功。上世纪70年代,我开始在创造能力上有了飞跃。80年代,我磨泥进步很大。从90年代开始,我尝试过其他创新的东西,比如“人体系列”,前后做了将近20年……说不出哪部作品最让我满意。
陈:您的师父是的一位老艺术家,在紫砂教育领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如何看待目前紫砂人才的教育培养?
陆:做一个紫砂人,尤其是一个精通紫砂的人,首先要关心行业的发展。你不仅要在家做锅,还要宣传紫砂文化?;其次,要关注中青年紫砂人的成长,着力培养优秀人才。我家两个孩子都做紫砂。吕俊杰是第二个孩子。现为中国陶瓷艺术大师,近年来在国际舞台上推广紫砂文化,并在联合国总部举办展览。他是中国第一位获得国际奥委会最高荣誉顾拜旦金牌的艺术家。我支持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去拍电视剧《紫玉金沙》,但是没有演,所以有点没有安全感。我鼓励他通过影视作品宣传紫砂,这是好事!大哥吕也做紫砂,也是高级工艺美术师。现在我的第三代和两个孙女,陆蓉和陆甜,也跟着我学紫砂。陆田刚刚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我很高兴年轻人有追求。
我从28岁开始带学生,前后带了近百个学生,现在还在带。如今,这些学生大多本身也是学徒。范建华、、范也是上课带学生,有时会请我讲课。这很好。不要怕下一代上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宜兴人才更多!
但目前紫砂发展的环境是重度商业化,对年轻人的艺术成长不是很有利。要成为一个人才,必须具备内外两方面的条件。与过去相比,学习的外部条件好了很多,有了更多的信息、机会和平台,但也有很多诱惑。
陈:你看起来很年轻,一点也不像80岁。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陆:我有广泛的爱好。除了书画,空业余时间可以拉二胡,就算拉不好也可以下棋。我也喜欢唱歌,不仅是歌剧,还有流行歌曲。能够一直保持年轻的心态,对创作非常有利。一个艺术家如果没有年轻的头脑,就不会有创作的激情,如果没有激情,他做出的东西就会变得死板。头脑越年轻,工作就越重要。
现在我不天天做锅了。有时我会画一些画和写字。我每天最多做一两个小时。我心里有个好主意,就静下心来做创作。写《偏红》的时候,好像凌晨三四点就睡着了。它就像一只鸟在我眼前飞翔。有了灵感,我立刻起身画了一张草图。到现在,我脑子里还没有退休的想法。不管怎样,我一直在思考和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