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望 李凤群《大望》创作谈

栏目:娱乐 2021-12-01 1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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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

每次写完小说,都会被要求去写,去谈创作。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因为我知道这似乎是一种仪式,就像年底除夕点燃的烟花,宣告告别和问候;或者,就像商场开业时飘动的彩带,喊着吸引人们驻足,是作者的机会,也是对自己的暗示:不要改变,画个句号,让她出去给人看。

但说实话,我不知道创意谈话到底能不能揭示小说的来龙去脉,还是需要更隐秘更开胃。如果是前者,观众看到魔术师制作道具时,还会在意台前的惊艳瞬间吗?我不明白。

一部作品由几个思想组成。《大希望》开篇,我曾经引用过b .曼德维尔《蜜蜂的寓言》中的一句话:“大多数作者都在教读者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却很少想到告诉读者自己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几乎可以说这是第一个念头。这句话保留了很久,写完就勉强删掉了。这句话在小说的第一页,就像抓住风筝的线,提醒我不要偏离。

比如我看到一则新闻报道,说停在路边的一辆好车被刮了好几次。车主对自己的车被刮伤感到非常不解。他声称自己把车停在停车位上,从未冒犯过任何人。他想找出真相。监控恢复了一切:一个中风后半身不遂的老人,每天拄着拐杖走到车上,用尽老力气画了一条线,然后带着所有的艰辛走了。

店主说不认识他,也没有仇恨。

为什么呢?

再比如,我们村里一个赤脚医生,从上海送下来的,是一个谦逊温柔的人。当他遇到任何人时,他都会微笑着,用对三岁孩子的尊重和善意问候他们。然而,我听人说过,他经常——不是每隔一段时间——把妻子和孩子锁在一个房间里,用浸过水的麻绳打他们。

是真的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别人要制造他的谣言;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打老婆孩子的时候会善待任何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什么为什么?

看了很久的医生,注意到一个现象。有些医生在就诊时会问两三次同样的问题。有一次,一个病人声称他什么都没做,但是他的血压无缘无故地升高了。医生问病人:昨天有情绪波动吗?

老人坚定地说,没有。

他又问了一遍,老人又否认了。他的讲话第三次慢了下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病人突然想起来,说:哦,我在楼下和老王吵架了。

那是一场大战吗?

不激烈,他们吵了半个小时,互扇了好几次耳光。

后来有医生告诉我,90%的病人在陈述病情时都会撒谎。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在回避真相。他们不认为。这是事实。

人们不知道自己是谁,做了什么,犯了什么罪,要去哪里。我以为一切一目了然,其实不然。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父亲患有癌症,癌细胞扩散到了他的头部和四肢。他一直在办公室和医院之间奔波,而他的弟弟却在其他城市,什么都不管。每次和爸爸视频聊天,他都会在另一端赞叹地说:“哇,我爸爸长得真好看。”

不,我父亲身体不好。我父亲刚做完化疗,身体很虚弱。

下一次,他还是假装没看见老人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爸爸疼得变形了。他为什么视而不见?这个朋友很痛苦,他的内心一直很愤怒,很纠结,很迷茫,很难平衡。他去找心理医生寻求帮助。精神病医生告诉他,你哥哥害怕面对事实。他羞于承认自己作为儿子的失职,他在逃避。

他们为什么逃跑?他们知道自己在逃跑吗?逃跑的背后是什么?

这个问题开始在我脑海里盘旋,在我心里安定,在我耳边萦绕。

我在一个类似于《大希望》中提到的小岛上长大。我的岛被河流环绕,数百人互相认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看着比我们更老的人死去;看到我们一起长大离开;看着那些比我们小的长大,变成陌生人。我们彼此很了解,我们喜欢把彼此描述为“了解我们的根”。然而,我的村子现在几乎没有了,这里的人几乎都走了。今年,我有机会回去。有一段时间,我沉浸其中,想了很久:这里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还记得过去的经历吗?星星很大,地球很大。我们知道未来要去哪里吗?我们了解自己和他人吗?我们——小时候形影不离,后来渐渐分开的朋友还能再见面吗?

小说一开始就呈现了四个老人被孩子遗忘的情况。他们互相扶持,回到大王洲,为的是想办法回到过去的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注定这部小说主要是抽筋人的生活和他们的关系,但每部小说的基本气质决定了小说的语言和意蕴的风格。这部小说的主题是“质疑”,而不是清算。小说第三句,在描写老赵的职业时,确立了一些东西。尤其是在老赵的儿子不认识他的时候,小说进入了一个类似《嗨》的飞翔阶段,情节一步步下沉,现实与过去蜂拥而至——被老人们的“恐慌”压迫的不断扩大的记忆库,想象的流淌与喷涌,交叉、相交、交响,是人的、社会的、心理的、代际的,尤其是自己的无穷无尽

他们原本想回到过去,但所用的方法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丑陋的灵魂:索要证据、扇自己耳光、孤立老李、给领导写投诉信、诬告媒体、道德绑架县长及其后代、假装有古董、抢劫老人,甚至放火烧村泄愤等。换句话说,他们通过作恶来回应邪恶的报复。这些罪恶带有这一代人强烈的时代烙印。无论是计划生育、孝顺父母、以权谋私、庇护乡亲,还是行医犯错,这些都是这一代人独有的东西。他们深陷泥潭,但仍以错误的方式寻求解脱。即使钱先生找到了回来的路,那份有目的的告白也不是真正的告白,而是被抽离的最后一根稻草。

地球上三十天的孤岛现实和大梦是那么的精准,飘忽,恍惚。所以不难推测,这是一个“罪”与“罚”的故事,遗忘既是手段,也是结果。我试着用他们的经历去回顾过去,去联系今天,去理解平庸的恶,小人物的罪,以及今天的社会现状。最后,似乎罪行最明显的老李被原谅了。她有机会回到过去,但不仅仅是因为她真诚,而是因为她知道罪行,并为此付出了几十年的赎罪,而其他人开始说实话,因为研究真相可以缓解困境。这就是老李和老赵、老钱和老孙的区别,也是人性的区别。

然而,总的来说,这部小说不是为了“批评”我们的长辈,而是为了体贴和“可怕”。生活和世界都处于这样的状态,才有可能反弹自我审视的精神力量。今天,几乎所有人类都面临着这些老人的问题:我们犯下的错误,我们在特定情况下误判的事情,我们价值观的偏差,甚至我们良知的丧失。目标是这样的,但小说是完全落实到个人的,人物和人物从相互关怀变成相互告白,这也是作家和书中的人之间灵魂的交换。在孤独的土地上,人类想到建立一个群体,他们心甘情愿地倾诉,不情愿地倾诉,表现出精神上的贫困和求助的欲望。虽然写的时候似乎没有给老一辈留下什么敬意,花了30天把人打回原形,但直到小说的最后一个字,我都充满了深深的感情。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血管和斑点,我听到他们的口音,我记得他们在烈日下茫然地四处张望。我看到我在场并有人陪同。

有一点值得骄傲:几乎之前的每一部作品都有发挥不均衡的问题。刚开始的时候太难了,差不多一半都筋疲力尽了,后半部分还在奋力完成。这部小说吸取了之前写作的经验教训,我很好地运用了气息,这是一种写久了自然掌握的能力。没有优柔寡断。

这也是我所有作品中信息量最大的。生活是以各种方式和社会百科全书。四个人串在一起的,不仅仅是自己过去的事件和经历,还有生活和时代的鲜活的东西和心灵。最时髦的物件和腐朽的习惯,以及构成现实生活的无数细微事物,都混杂在对话和场景中。希望它们自然合拍,平静有序,相互依偎,可以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