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自由》,丹尼尔·汉南著,徐爽译,九州出版社,一页对开,2020年3月出版,448页,68.00元
2020年3月,九州出版社出版了英国历史学家丹尼尔·汉南的《发明自由》一书。这本书的书名真的让读者很难立刻反应出这本书是一部关于历史的作品。这当然不是译者的问题,徐爽先生。因为这本书的英文名字面意思是“我们如何发明自由及其重要性”——这仍然足以让读者陷入迷雾。幸运的是,当这本书在美国出版时,它被改成了一个更容易理解和合适的名字:发明自由:说英语的人如何创造现代世界。
“英语国家”一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二战时期的英国首相,也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温斯顿·丘吉尔的代表作《英语国家史》。然而,与丘吉尔实际专注于描述不列颠群岛从古至今的历史不同,这本书的作者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英语国家”的概念,或者像书中的名词所说的“盎格鲁圈”。
作者认为,这个“英美圈”由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五个国家组成。在这个“英语国家自由共同体”中保持相互认同的“法宝”就是丘吉尔所说的:“一种语言,一首赞美诗,几乎相同的理念”。虽然这个“英美圈”的范围比美国学者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社会秩序的重建》中提出的“西方基督教文明”的范围要窄得多,但作者却毫不客气地声称,包括自由概念在内的所谓“西方价值观”实际上是“英美圈”政治制度的基本特征。然而,“英美圈”在全球化自身价值的同时,却让人忘记了它的独特来源——就像西装领带曾经是英国的国服,如今却成了国内大多数男性的官方场合。作者甚至不否认“最早进入现代化的英语国家已经拥有掌握当今时代全球霸权的工具”。这种观点无疑是“说英语的人如何创造现代世界”这个标题的由来。虽然作者是一位严肃的历史学家,出生在南美洲的秘鲁,父母是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因此相对脱离了“英美圈”,但他在书中也承认,将“自由”等同于“英美圈”“很可能会给一些读者留下强烈的优越感、必胜信念甚至种族主义的印象”。
即便如此,读者还是可以忍住心中的一些不快,看看丹尼尔·汉南在《发明自由》一书中是如何阐述“盎格鲁圈”的前世今生的。
首先,作者绝对不是种族主义者。这本书对英语国家的起源有一个稍微独特的观点。大多数历史书经常把早期不列颠群岛的历史描述为一次又一次的族群更替:首先是罗马人征服了本土,然后盎格鲁-撒克逊人赶走了本土,在“大民族迁徙”中成为英格兰的主人。11世纪,来自法国的“诺曼征服”再次改变了英国的民族构成...但根据现代分子人类学的研究结论,作者指出当地族群“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在这方面,作者甚至给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诺曼征服之后,只有五个古老的英国名字延续到了后来,但取而代之的是,像罗伯特或理查德这样的诺曼名字成为了主流。细心的读者甚至可以发现,作者自己的家庭也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他的“母亲的国家”只是“征服者语言”的牺牲品。“如今,只有不到1%的人口在家说凯尔特语”,以至于就在一个世纪前,爱尔兰独立运动先驱们的梦想,包括“爱尔兰语的复兴”,“仿佛来自远古时代”。
至于这个在早期历史上屡被征服和征服的西欧小国如何成为“自由”的发源地,笔者提到了中世纪的“长子继承制”。因为只有长子才能继承家族地位、荣誉和财富,大量的次子和三子在自立过程中无法保持原有的社会地位。奇怪的是,正是这种不间断的“农村移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产品:英国人口的整体教育水平开始上升,为大规模的社会变革做好了准备。
但主要原因是作者倾向于“地理决定论”。在它看来,荷兰虽然在近代首次成为“海上马车夫”,但其地处欧洲大陆,容易被强大的邻国征服,这使其最早失去了“成功转型”的机会。相反,像英国这样的岛国,依靠海洋的保护来保证其外部安全,而岛国的性质决定了没有必要维持庞大的常备军。因此,“政府发现自己与人民相比处于劣势,当它需要通过法律和法规时,它必须依靠代理人来确保人民的同意”。这是本书引用现代思想家孟德斯鸠的话,“与大陆相比,岛上的居民享有更高程度的自由”。
问题是,这样一个在作者笔下本该充满幸福的国家,怎么会在18世纪后期陷入痛苦的战争,最终失去其广阔的北美殖民地?
在这里,作者最明显地展示了他的“盎格鲁圈”史观。众所周知的“美国革命”并不是北美革命者和大英帝国之间的较量,而是“盎格鲁-撒克逊圈”在同一个房间里作战的内战。这场战争的最终根源还是回到了作者所青睐的“地理决定论”:“十八世纪不可能建立一个跨洋帝国。”由于当时的通讯条件,无法阻止3000英里海洋对政府权力的削弱。无论议会位于大西洋的哪一边,都无法实际接触到另一边的选民,也无法反映后者的意愿。这本书引用了一个戏剧性的场景来描述当时“命令与执行”之间的遥远距离——在1812年的第二次英美战争中,“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大决战是在和平协议签署后进行的,因为停战的消息没有及时到达大洋彼岸”。
从“英伦圈”历史观出发,本书出人意料地将北美独立战争视为“双赢”。不言而喻,美国赢得了独立,就连英国也从它的失败中获得了很多好处:它不再需要在新大陆花费大量的兵力和物资,因为美国将把英国的殖民竞争对手单独赶出北美大陆;美英分离甚至极大地刺激了“英美圈”的殖民运动。北美的“忠诚者”来到了仍在英国统治下的加拿大,永远改变了这一地区的语言和文化。高卢的居民;与此同时,北美殖民地的丧失迫使英国寻找另一个囚犯的流放地,这使澳大利亚成为一个英国国家...
最后,考虑到导致“英美圈”两大核心成员分离的地理障碍已经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逐渐被克服,英语世界重新融合的前景自然也就浮出水面:“英格兰需要联盟,因为这个民族的未来取决于与美国的联盟;美国也需要联盟,因为这个国家的过去不可分割地属于英国。”或者至少,如作者所说,“英美圈正在成为一个由分散的、灵活的、独立的国家组成的共同体”。
这样,就有了一些视角独特的历史叙事,在给人以启发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会引发质疑。不得不承认,作者似乎无法在某些方面为自己正名。就拿他对“盎格鲁圈”的三个定义来说,其中两个显然值得商榷。
自然,“同一语言”是“英美圈”最显著的外在特征,但如何定义“同一语言”则是另一回事。读者不难发现,即使在作者眼中的“盎格鲁圈”五大核心国家中,加拿大和新西兰也不是英语的专属,而是拥有另一种官方语言。即使是“盎格鲁圈”的发源地,英国、威尔士、苏格兰甚至北爱尔兰也有自己的地方语言。就连《友谊地久天长》这样的“著名英文歌”其实也是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用苏格兰语而不是英语写的,如果说这些地方因为有共同的语言而把英语带进“盎格鲁圈”还是能让人信服的,那么作者试图把曾经“不落日帝国”的“皇冠上的明珠”印度带进“盎格鲁圈”就有些奇怪了。如果只有少数说英语的印度人符合这个要求,为什么印度分治的孪生兄弟巴基斯坦却处于相反的地位?伦敦现任市长不是地道的巴基斯坦人吗?而且,以前的英国殖民地现在都用英语作为官方语言,推而广之,这个“英美圈”是不是变成了“英联邦”的代名词?甚至作者本人有时也会把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纳入书中,有时还会说爱尔兰处在“英美圈”的外围。至于尼日利亚这个“前英国殖民地+英语官方语言”的现实国家,他只字不提,实在有逻辑混乱、“太穷爱富”的嫌疑。
至于《同一首赞歌》,作者对新教的推崇,几乎与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的断言一致,甚至引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统计数据作为佐证,声称“1940年,欧洲新教国家的人均GDP比天主教国家高40%”。此外,作者甚至在这本书里断言,“英语国家的宗教是政治自由的保护者”,“英国之所以成为上帝保佑的国家,是因为它在世界上拥有绝对多数的新教力量”。对于这种说法,几百年前的政治学者托克维尔在《论美国民主》中有过精彩的反驳:“但美国已经形成了最共和最民主的阶级……把天主教说成是民主的天敌是错误的。在我看来,在基督教的不同教派中,天主教是最平等的教派。”
考虑到托克维尔的言论在本书中被多次引用来证明自己的论点,读者不禁会产生这样的疑惑,这并不是作者无意的疏忽。自然,人们不禁会想到丹尼尔·汉南除了历史学家之外的另一个身份——英国保守派政治家、坚定的“英国退出欧盟”,被称为“英国民族主义者”和“英国戴高乐主义者”。
这种政治立场决定了作者对“欧盟”这样的超国家实体没有好感,它不是“英美圈”。在这本书里,他哀叹“当英国把主权交给欧盟时,它放弃了一些国籍的元素……它们正在失去它们的优秀”。
“英伦圈”真的“优秀”吗?这自然是见仁见智。至少在笔者看来,即便是奴隶制和殖民主义这两个英美历史上的“黑点”,也是可以自圆其说的。关于前者,他给出的理由是,奴隶制存在于世界各民族之中,所以不应该是“锅说壶黑”;关于后者,笔者认为“加入英美圈子比其他选择更好”,因为英国的殖民统治是最仁慈的——1857年印度大起义中被绑在枪口上被炸开致死的起义军可能不这么认为。至于南非臭名昭著的“种族隔离”,作者还支支吾吾地说,大多数南非白人都是讲荷兰语的布尔人,“及时”地忘记了,只占人口2%的津巴布韦讲英语的白人也对大多数黑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无论如何,作者在书中极力称赞“英美圈”的优秀,并将其视为继英国退出欧盟之后英国前进的方向:反过来,“如果这两个国家脱离欧盟,那么一个英美自由贸易圈将建立在商品、服务和资本的畅通流通的基础上”。
然而,很难想象当民粹主义和“民族国家”意识重新抬头时,世界上的英语国家会把“盎格鲁圈”置于自身利益之上。小新西兰不就是因为坚持“入境军舰无核化”原则,被美国从“盟友”沦为“朋友”吗?书中作者对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极度冷漠,但现在白宫的旗帜不是“美国优先”而不是“英美优先”吗?更不用说,就连作者也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英美国家都在逐渐抛弃‘光荣革命前的辉格党原则’”,这是作者在书中称赞的“英美”性格。
从这个角度来看,作者在这本书里想要表达的与其说是“发明的自由”,倒不如说是对《想象中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传播》这本书的书名进行了更恰当的概括,这本书就是作者打算在现实世界中构建的“想象中的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