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和转喻不仅是一种修辞现象,也是概念的发生机制、组织语言的手段,甚至是科学创造和理论创新的重要源泉。隐喻和转喻在日常话语中几乎无处不在,以至于人们往往忽略了它们的存在。
霍金说,最触动他的是宇宙中的“遥远相似性”,而隐喻和转喻正是这种遥远相似性的载体,不仅让我们用有限的语言表达无限的宇宙成为可能,也让更多的新观念、新思想、新范式不断涌现。
原文:处处隐喻和转喻
作者|陈郁,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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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辞意义上的隐喻和转喻
隐喻最常见的使用环境是修辞。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格,是对两个不同事物之间关系的建构,把一个事物表述为本体,把另一个事物表述为隐喻。本体和载体在形式上通过比喻性的词语联系起来,这种联系可以通过它们在内容上的相似性来理解。比如“整个宇宙是一片黑暗的森林”,也就是用“黑暗的森林”来形容“宇宙”,用判断词“是”来连接。未知和不可预测是两者的相似之处。因为相似性合理新颖,比喻生动,所以建立了“黑暗森林”这样巧妙的比喻。
转喻,也叫转喻,也是一种常见的修辞格。但与隐喻不同的是,转喻不是描述关系,而是指称关系:用部分指代整体,比如“新面貌”就是“新的人”;用整体指代部分,如“党和政府”指“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使用功能来指代功能所有者,例如,“白大褂”指代“医生”。转喻的建立需要本体和载体之间的接近,这是概念网络节点之间的接近,其中一些是概念的次名关系,而另一些是概念的频繁共现关系。
语义意义上的隐喻和转喻
修辞中的隐喻和转喻属于超常使用,使用者仍能感知到形式与内容的冲突。但是有一些隐喻和转喻在语义上已经固化沉淀,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一般。即使他们不这么说,也没有其他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意思。这种语义隐喻和转喻是当代认知语言学的核心话题之一。认知语言学家认为隐喻和转喻是人类形成概念的基本模式。
雷考夫和约翰逊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给出了隐喻作为认知模型的基本属性,包括概念系统的本质是隐喻,隐喻是跨不同概念域的系统映射,映射的基础是人类经验。根据人们的经验,我们可以用一种概念结构去建构另一种,从而产生多义性,比如用“钱”的“浪费”去建构“时间”的“浪费”;我们也可以把感情转化为方向性的位置,比如“兴高采烈”“快乐舞蹈”,都是把积极的情绪表达到更高的位置或者转移到更高的地方;更常见的是,抽象和无形的东西被表达为具体和有形的东西。比如“建立理论”就是把抽象的“理论”当成具体的“建筑”。这三种隐喻模式分别被称为结构隐喻、方向隐喻和实体隐喻。
转喻是语义概念的另一种运作机制。我们说“他读过海德格尔”,其实是用“海德格尔”来翻译“海德格尔的作品”。我们之所以这样说,根本上是因为语言中的信息不足。人在说话的时候,既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把所有需要准确表达的内容都表达出来。如果说话人预设谈话双方都有一定的知识背景作为铺垫,他完全有理由省略一些信息。基于概念的接近度,听者也能得到信息。“你是什么垃圾?”不久前在上海流行的,也是概念转喻的产物。转喻的发生取决于“需要垃圾分类”的语境,跳出这个语境,从字面上理解这句话,只会让人发笑。然而,概念转喻有时会引起歧义,例如“小张开始上新课”。如果小张是学生,那么“开始”借代就意味着“开始学习”,但如果是老师,那么借代就意味着“开始教学”。
语法意义上的隐喻和转喻
认知语言学将隐喻和转喻提升到概念系统本质和来源的高度。根据能指和所指的二分法,既然能指概念的语义系统充满了隐喻和转喻,那么能指的语言结构系统是否也使用了隐喻和转喻模式?目前,越来越多的研究结果表明,语法结构中存在丰富的隐喻和转喻。
语法隐喻的核心仍然是基于相似性。在现代汉语中,语序这一最常见的语法手段,被一些学者认为与逻辑和时间的先后顺序相一致,尤其是在没有明确相关词语的句子中,先发生第一件事,再发生第二件事;先说逻辑前提,再遵循逻辑结论。比如“留得绿不怕没柴烧”这句话就不能反过来说。这种一致性是基于句法结构和时间/逻辑顺序之间的相似性。北京大学袁毓林教授认为,其实汉语词类的分类也是基于相似性的。证据包括词类界限非常模糊,不同词类典型成员之间差异明显,但非典型成员之间差异非常模糊。非典型成员往往继承典型成员的部分特征,词类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呈现出连续的关系。换句话说,词类识别就是看词类成员中哪些典型成员比较“像”。
语法转喻在结构组装的应用中更为突出。由于语法使用有限的手段表达尽可能多的内容,转喻的突出特点是借用现有的形式,从而控制语言符号组合的过度增长。最典型的现象是现代汉语中的离合词,如“帮个忙”,是短语成分对复合词的转喻;也有伪定语现象,如“陈康熙演得好”,由“陈康熙”翻译为“陈演康熙”,但不能分析为从属关系或修饰关系;此外,还包括借代现象,如“小张在开车”,“司机”作为“司机”的借代。甚至汉语中的一些不纯现象都是由于转喻机制的作用,如成分冗余:“来自、源于、源于”、“触、动、涉”等。,这都是由于前面的第一个语素借用了整个双音节词,使得第二个语素的意义挂空,从而导致需要补充第二个语素的意义
隐喻和转喻的理论启示
如果把隐喻和转喻局限在语言领域,这两种机制的重要性将大大相形见绌。事实上,正如雷考夫所说,隐喻和转喻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思维方式,通过考察科学史可以清楚地发现,许多伟大的理论都伴随着隐喻和转喻的参与:不同物种之间的相似性是进化的重要参考;惯性力场和引力场的等价性是广义相对论的关键前提。然而,我们希望用隐喻和转喻来启发我们自己的理论创新。哲学史上著名的论断可以给一些启发。
修辞意义上的隐喻和转喻是概念之间非同寻常的组合。代表性的哲学论点有赫拉克利特的“世界是不断变化的活火”和塞内卡的“有意愿的人被命运所引导”;不想被命运拖走的人,莱布尼茨的《人心是有线条的大理石》等。语义之上的隐喻和转喻是概念之间的系统映射和替换。有代表性的哲学论点有康德的“没有直觉的思考是空,没有概念的直觉是盲目的”,黑格尔的“悲剧是善的冲突”,海德格尔的“人活在自己的语言中”等。虽然他们的表述可能并不能完全涵盖他们的思想体系,但哲学家的思维直觉很可能是不同概念之间的桥梁,以此为契机构建一个宏大的理论。
语法意义上的隐喻和转喻是更抽象的理论建构方法。笛卡尔的名言“我思故我在”是元语言与对象语言的转喻关系。以此类推,元语言中的“你包括说”和“你说”中的“你”是谁?黑格尔在《逻辑学》中断言“本质是过去的存在”,主要是因为“本质”是德语中过去时的“存在”的变形,而语言中时态与时态的隐喻关系正是这种洞见的契机。同样,借助语法隐喻的直觉,我们可以问:“存在的是什么?”“存在什么?”“存在的是什么?”当然,这种形式主义的质疑有些后现代。但是,只要我们承认一定认知的建构来自于个人经验在一定语境下的自我表达,有时就可能是“话在说人”。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学报》第5版第1671期,未经许可禁止转载。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