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慕坦
编辑吴有仁
这两天,三星堆遗址新发现了6个“祭祀坑”,出土了500多件重要文物。“三星堆文明”成为热点,社交媒体和自媒体上的讨论文章也不少。这些讨论主要围绕“三星堆文明从何而来”这一主题展开。这些说法有些荒谬,但流传甚广,所以本文就聊几句。
1.中国历史学家隐瞒三星堆研究?
按照这种观点,三星堆文明的出现对“中华文明的独创性”提出了挑战。所以针对三星堆的研究,“中国潜规则是不讨论,不发表论文,长期掩盖”。
这种说法实际上是不正确的。
首先,与所谓的“历史学家隐瞒三星堆的研究”相反,当今关于三星堆文明的各种讨论和争议,尤其是三星堆文明是否与西亚南亚的输入有关,早在八九十年代就已经在考古界公开讨论。
以学术期刊《四川文物》为例。
早在1989年,四川文物就在广汉发表了题为《三星堆青铜文化与古代西亚文明》的学术论文。笔者认为三星堆文明是一个复杂的文化体系,“以本土古蜀文化为基础,既吸收了中原殷文化的因素,又吸收了古代西亚文明的因素”。1991年,四川文物局翻译出版了一篇美国学者的论文,推测“虽然三星堆文化的发源地还不为人知,但三星堆青铜文化的发展与中原青铜文化无关。”
1993年《四川文物》发表《三星堆海贝起源初探》,作者是长期参与三星堆文物保护研究的敖。文章推测三星堆海贝可能有四个来源,第一是中原;二是“有可能通过‘北丝绸之路’来”,即通过中亚、西亚传入四川;三是“可能来自越南、老挝等东南沿海的地方”;四是由古代“人体中毒之路”从印度传入。
三星堆出土的海贝,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三星堆出土的海贝取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与此同时,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学者段誉对“三星堆文化”的学术争论做了十点总结,其中之一就是“三星堆金杖、金造像的文化来源”。争论的一个部落认为,金权杖和金像“不是本土文化,也不是中原文化”,可能来自华南的濮越制度、西北的迪强制度,甚至“西亚近东文明”。
此后类似的学术观点从未中断过。例如,2017年,《四川文物》发表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学者史劲松的论文《对三星堆文化的再思考》,其中提到:“三星堆文化的青铜制作完全有可能受到西北地区的影响。三星堆青铜器中也有锻造工艺,与中原商业文化的主流工艺不同,但可能与西北地区有关。”
综上所述,可以说,自20世纪80年代三星堆遗址大规模发掘以来,三星堆文明是否受到中亚、西亚和南亚、东南亚文明的影响,一直是学术界公开讨论的话题。所谓“中国历史学家隐瞒三星堆研究”只是一种阴谋论。
二号祭祀坑出土铜人头像,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铜头出土于2号祭祀坑,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二、三星堆为什么突然停止发掘?
这种说法往往与“中国历史学家隐瞒三星堆研究”同时出现。其传播可能与2005年国家文物局对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通报批评有关。该重要文件指出:
“3月13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未经批准,对三星堆遗址西水门、青龙堡夯土平台进行发掘。.....责成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提取资料并采取保护措施后,对非法挖掘的遗址进行回填。在《三星堆遗址发掘报告》发表之前,我暂时不同意继续对遗址进行发掘。”
对于这一违反,参与三星堆遗址发掘的学者陈有这样的解释:
“青龙堡的发掘是2004年国家文物局批准的,发掘时间是2004年底。由于缺乏资金等原因,挖掘工作推迟到2005年3月。显然,国家文物局批准的发掘期限已过,应重新报批。但是我们没有注意这项工作。”
三星堆出土的玉琮,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三星堆出土的玉琮,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在这次违规之前,从1987年到2005年,三星堆遗址的发掘从未停止。
比如1990年“对遗址东部‘土脊’的解剖发掘”;1991年、1995年、1999年“三星堆遗址南部的麦嘉场‘贝隆’、胡加场、三星堆村办事处、东岳庙由西向东试”;1998年“对仁生砖厂拟取土区墓葬进行抢救性发掘”;2000年12月,“三星堆遗址月亮湾新一轮考古发掘工作”启动。2005年3月至4月,“三星堆遗址位于月亮湾与西泉坎之间的管青山”——正是这一违规行为导致三星堆遗址的发掘暂停了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三星堆的发掘工作重新开始。例如,2012-2013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管青山台地进行了进一步的勘探,并对2005年回填的区域进行了跟踪发掘。这一次,三星堆遗址新发现了6个祭祀坑,出土了500多件重要文物。
铜纵目面具,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铜制立式面具,图片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3.三星堆的青铜技术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很大。其实可以分解为以下三个小问题。
中国的青铜冶炼技术从何而来?
关于这个问题,学术界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本土起源论,另一种是西方理论。原生论通俗易懂,无需过多解释。在西方,主要依据是:从考古发掘出的青铜器来看,中国各地区青铜器的使用在时间上早于中原,西北与中原之间有着明显的脉络。但在西方,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西北地区青铜器独立发展,传入中原;另一方面,中原青铜技术是通过中亚和西亚的草原地区传入的,西北地区是重要的中转站。
铜神树,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青铜神树,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三星堆青铜技术与中原青铜技术有什么关系?
目前的共识是三星堆青铜器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铜像、青铜珐琅等。,与中原殷商时期的风格非常相似;一个是青铜面具和青铜树,在中原很难找到。大多数学者都认为三星堆文明是多元文化影响下的产物。
然而,学术界对这种影响的程度仍有相当大的分歧。高大伦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他的意见是:
“现在我觉得,至少青铜文明可以看出来,它是受中原影响的,而文化的主体肯定是属于中国的。我认为它受到夏商文明的强烈影响。它是一个次文明。无论是青铜器、玉器,甚至陶器,都可以看出与中原有关,有一定的地方因素。”
另一位四川学者段誉的意见是:
“三星堆文化中二里头文化的一些陶器形制只是零星地、成群地出现。二里头陶器组合中最典型的器物,如鼎、爵,大多不出现在三星堆文化中。相反,三星堆文化的陶器组合按照自身的发展顺序有序演变。这说明,虽然三星堆文化中出现了二里头文化的一些陶器形态,但二里头陶器在三星堆陶器体系中并未占据重要地位,更谈不上占据主导地位。三星堆文化中出现的两件铜饰,其图案和形状与二里头出土的铜饰非常相似,应该与二里头文化有关。但是三星堆没有发现二里头铜爵、曲圪和青铜工具。三星堆青铜文化的代表是后来的大型雕像群,这在二里头文化中是绝对没有的。这也可以说明,虽然在三星堆文化中发现了一些二里头文化的青铜形制,但二里头青铜在三星堆文化中并没有占据重要地位,更谈不上占据主导地位。”
铜大立人像,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铜大力画像,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三星堆铜从哪里来?
这是一个至今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1984年,学者金对商代晚期青铜矿物的来源进行了铅同位素研究。结论是殷墟伏壕墓出土的部分青铜器可能起源于云南。他猜测这批云南矿产进入中原的途径可能是贸易,也可能是贡纳尔,还可能是“与妇女夺取巴基斯坦的战争有关”。此后,中国、美国和日本的许多学者利用铅同位素实验追踪商代青铜材料的来源,结果与金的结论相似,指向云南铜矿。1995年,金等人还对三星堆青铜器的铅同位素进行了研究。结果在三星堆青铜器中发现了大量的“高放铅”,“这种特殊的高放射性来源的铅在商代青铜器中无处不在”。
铜罍,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青铜钹,引自三星堆博物馆官网
但也有学者对上述研究成果持保留意见。原因是“没有太多考古证据”来证明,“铅同位素分析的数据是一个混合的结果”,需要区分得到的数据是否表明了铅矿、锡矿或铜矿的来源;结合不完整的矿物数据,本实验提供的矿物来源信息会有很大的局限性。
总而言之。总的来说,关于“三星堆文明”的许多问题还处于难以定论的阶段。学者和爱好者大部分时间只能处于“我倾向于怎么想”的状态。
当然,如果有人说“我倾向于认为三星堆是外星文明”,那只能算是一句玩笑话。这种说法没有依据,歧视也没有学术价值。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人类早期文明的典型乐器,比如铜像、铜匾、玉璋、玉琮、玉璧和玉纥等。,你不会相信这种异想天开。
笔记
霍伟:《广汉三星堆青铜文化与古代西亚文明》,四川文物,1989年专辑。颜歌、林道夫著,陆红义译:《三星堆:中国西南新发现的青铜时代遗址》,四川文物,1991年第6期。敖赵天:《三星堆海贝起源初探》,《四川文物》1993年第5期。段宇,“三星堆文化与古蜀文明——三星堆文化研究的争论与展望”,《天府新论》,1993年第6期。史劲松:《反思三星堆文化》,四川文物,2017年第4期。陈,三星堆,广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第179-189页。高大伦:三星堆文明与中国以外的古代文明有哪些相似之处?西部大开发,2020年第9期。段誉:《四川通史第一卷:先秦时期》,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28-129页。另见段誉《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的发现与研究》,《历史教学》1992年第2期。此外,徐洪还注意到“中原的青铜礼器崇尚简约,不像三星堆青铜人那样高大、奢华、张扬”。参见徐宏《青铜的政治消费——冶金与古代东亚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学报,2013年1月4日。金,商代晚期中原青铜矿产资源研究。收入《论科学史》,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383页。李晓岑,“商周青铜器矿产资源再研究”,《自然科学史研究》,1993年第3期。金,马元久富,汤姆蔡斯,安,三刘,梁光,赵殿增:《三星堆遗址出土青铜器铅同位素比值研究》,广汉,文物,1995年第2期。刘玉:《殷墟出土青铜礼器铸造工艺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5-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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