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高层多次提出“要逐步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如何看待这个提法?8月12日,在新京报贝壳财经主办的“中国新经济结构:乘风破浪”夏季线上峰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士与福耀玻璃集团董事长曹进行了交谈,围绕这些问题展开了一系列讨论。
两人一致表示,在当前形势下,首先要考虑我们的生存和安全问题,填补与我们生存相关的战略物资的不足,在战略物资上做到自给自足,确保我们的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
如何构建“以国内循环为主体”的新格局?曹说,在内循环的形势下,企业有很多事情要做。企业以市场为导向,寻找和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
在余永定看来,“内循环”主要包括八个要点:进一步降低GDP增长对外部需求的依赖;加快纠正国际贸易不平衡;进一步调整中国发展战略;外资政策、外贸政策和汇率政策要相应调整;要调整中国海外资产结构;大幅提升我国自主创新能力;调整我们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和参与度;坚持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同时发挥政府必要的引导作用。“如果能很好地解决上述问题,中国经济就能实现‘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调整。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不会害怕美国的脱钩、封锁和混乱。”余永定说。
“我们必须考虑生存问题,关注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
新京报:在当前复杂形势下,最高管理层提出“逐步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培育新形势下我国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的新优势。”如何看待这个提法?
曹:我对“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理解是,经济本身是波浪形的,也会遇到疫情和洪水。在当前复杂的国内外形势下,我们应该如何解决?中国就是中国的中国,我们要努力解决我们的问题。
从外部情况来看,欧美未来日子不好过,全球消费引擎已经熄火,我们也是。而且欧美经济衰退后,本来不需要自己做的事情,也要收回来自己做,因为要安排就业问题。从内部情况来看,我们的战略物资已经无法自给自足。例如,我们需要的天然气、石油、铜矿、铝矿和铁矿石都依赖进口。在粮食方面,大豆、菜籽油、猪肉等。也依赖进口。
在当前的国内外形势下,我们需要弥补与我们生存相关的战略物资的不足。战略物资要自给自足,确保我们的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但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解决许多困难。
余永定:我非常同意曹将军的观点。我过去在一些场合提到,在当前形势下,我们应该首先考虑我们的生存和安全问题,包括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前段时间,我一直提倡检查粮库的实际情况,确保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同时,关于能源问题,我国煤炭资源非常丰富,要下大力气解决其他能源短缺的问题,这是目前刻不容缓的事情。
除了解决与我们生存相关的问题,我想强调的另一件事是,我们必须在高科技领域进行自主创新。美国想把中国踢出全球产业链,尽管与中国脱钩非常困难,成本也很高。但是我们不能希望它不把中国踢出去,而是应该立足于自己的发展。事实上,美国和欧洲现在都在提出产业政策,这也表明我们在这方面确实应该有发展规划,我们必须在实现独立的基础上建设我们的高科技领域。
“解决‘内循环’八个关键点的问题,不怕美国脱钩、封锁。”
新京报:
如何构建“国内大循环”?
曹:
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在内循环的情况下,企业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企业以市场为导向,寻找和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比如企业可以生产战略物资的替代品——天然气就是我们的短板。我们能否通过风能、电能和太阳能开发新产品来替代天然气和石油?比如我们的农业落后,其实是因为我们的“二次生产”不好,也就是我们为农业服务的制造业落后。企业能否在这方面找到机会,改善制造业落后的局面?
余永定:
至于“内循环”的提法,我认为可能是80年代初根据形势变化对“大进大出”发展战略的调整。我自己的理解,内循环应该包括以下几点:
一是进一步降低GDP增长对外部需求的依赖。从全世界来看,中国对外依存度在大国中是最高的。以出口占GDP的比例衡量,2019年中国对外依存度为17.4%,美国为12.2%,日本为14.7%。事实上,十多年前,中国就开始努力更多地依赖国内市场。中国对外依存度在2006年达到35.2%的峰值,之后基本逐年下降。由于国际政治经济形势的恶化,中国确实有必要进一步减少对国外市场的依赖,增加对国内市场的依赖。
第二,加快纠正国际贸易失衡。中国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也是多年来贸易顺差最大的国家。2018年,中国贸易顺差3511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一。德国贸易顺差排名第二,为2752亿美元,明显落后于中国。自2014年以来,日本基本上一直是一个贸易逆差国家。净出口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不仅是衡量对外依存度的重要指标,也是衡量一国贸易不平衡的重要指标。长期保持贸易顺差,不仅会导致顺差国跨境资源配置错配,还容易引发贸易冲突。中国净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也大幅下降。中国净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2007年为8.7%,2018年为0.77%,2019年为1.49%。2006年,净出口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贡献率为14.3%。2008年后,净出口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贡献率总体为负。-2018年为7.4%;但在2019年,这一比例为11%。2019年的情况表明,虽然中国经济增长的对外依存度大幅降低,但在国内经济陷入衰退的情况下,外需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仍然可观。
第三,进一步调整中国发展战略。过去,我们实际执行的发展战略是出口导向的
与此同时,政策也有进口替代成分,但主要以出口导向为主。也就是说,我们要尽可能的出口,利用我们的成本优势出口创汇。今后,我们应该继续重视贸易和出口。但由于贸易战和美国的封锁,未来我们可能要在很多产品的生产中实施更多的进口替代,尤其是高科技产品和一些与国家安全相关的产品。
第四,为适应发展战略的变化,应相应调整吸引外资、对外贸易和汇率政策。在吸引外资政策上,要坚持国民待遇和竞争中性政策。我们过去实施了许多出口鼓励政策,如出口退税政策。过去,在不违反世贸组织规则的情况下实施出口鼓励政策是正确的。但凡事都有自己的度。比如出口退税率超过应有的程度,成为出口激励政策就是错误的。此外,中国应尽快实现汇率的清洁浮动,尽可能少地干预外汇市场。归根结底,我们的许多对外经济政策都是通过恶化中国自身的贸易条件来扩大出口。这些做法不利于企业面向国内市场,扭曲资源配置。只有调整发展战略,相应调整外资政策、外贸政策和汇率政策,才能真正实现“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战略调整。
第五,调整中国海外资产结构。中国是海外资产净持有国,海外净资产约2万亿美元。但是我们在国际收支中的投资收入十几年来一直是负数。这相当于每年在银行存钱,不仅不能从银行收利息,还要向银行支付利息。另一方面,美国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净债务为9万亿美元,但它每年都收取利息。这意味着负债累累的美国已经成为债权国。作为净债权国,中国不得不向像美国这样的债务国支付利息。这种荒谬的原因是,虽然中国有近2万亿的海外净资产,但中国的债务成本很高,但资产回报率很低。除了海外资产负债结构异常之外,令人遗憾的是,尽管中国不断输出资本,但中国的海外净资产并没有增加。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前,中国海外净资产接近2万亿美元,但到2016年底,中国海外净资产仅为1.75万亿美元左右。此外,中国的海外资产主要是美元资产,以美元计价。它的安全完全取决于美国政府的财政和货币政策以及中美之间的政治关系。
如果中国海外资产负债结构不能及时调整,随着人口老龄化,中国对外经济部门可能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沉重负担而非重要动力。
六是大幅提升我国自主创新能力。在过去的四十年里,中国的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技术的引进。然而,随着我国经济技术水平的提高和国际环境的变化,我国通过吸引外资或其他手段引进国外先进技术的难度越来越大。我国要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必须对整个教育科研体系进行必要的调整,培养大批具有创新能力的科技人才。而且一定要转变观念,不要再迷信外国企业的技术能力,让中国企业有机会参与到各种高科技重大项目的研发过程中来。更重要的是,中国必须建立一个鼓励创新的制度环境。
第七,调整我们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和参与度。一方面,要继续积极参与国际产业链分工。另一方面,考虑到形势的变化,需要调整自身产业链和产业链本身的位置,更加强调本土化,让产业链更多的环节和终端能够留在或者靠近国内市场。除了更加强调产业链的本土化,还应该加强对产业链的管控。美国想把中国踢出全球产业链,但是我们有对策,让美国撤退,保证我们不会被踢出去。
我们制造业的成本上升了,很多企业搬到了东南亚。既然企业可以迁往东南亚国家,为什么不鼓励企业以更低的成本迁往西北地区呢?交通不便?人才匮乏?政府要采取措施,支持企业向内陆和胡焕勇线西北方向迁移,让中国制造业按照梯度从沿海地区向西北延伸,让中国制造业在全国分布更均匀,让更多的产业环节留在中国。
最后,我想强调的是,在构建内循环格局中,必须深化市场改革,提高政府治理能力,坚持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注重发挥制度优势和政府必要的引导作用。
如果能很好地解决上述问题,中国经济就能实现“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调整。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不会害怕美国的脱钩、封锁和干扰。中国经济可以持续发展10年或20年,直到我们接近或赶上美国,实现中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百年梦想。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侯润芳编辑陈利彪卓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