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的财富
与当时英格兰商人普遍起于草根不同,苏格兰商人大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18世纪的苏格兰,孩童在文法学校期间就有机会接触拉丁语。出身商人家庭的约翰·格拉斯福德也不例外,他幼年接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13岁那年他考入格拉斯哥大学,学习文学。毕业后,约翰没有参与利润丰厚的烟草贸易。他在印染、纺织等行业工作,积累了经济资本和经营经验。1739年,24岁的约翰和烟草商人安德鲁·汤姆森一起去了伦敦。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们骑马交谈,这成为约翰涉足烟草贸易的起点。约翰赶上了好时候。18世纪40年代,格拉斯哥的烟草贸易开始腾飞。在英格兰与苏格兰合并之前,受英格兰《航海法案》限制,苏格兰不能光明正大地参与跨大西洋贸易,只能通过走私手段偷偷贩运烟草。1707年合并后,苏格兰得以名正言顺地参与大西洋烟草贸易,但即便如此,烟草贸易的数量仍微不足道。1707年,格拉斯哥单一年度烟草进口量约为145万磅。从1741年至1751年,格拉斯哥烟草贸易迎来了黄金时期,1743年烟草进口量超过1000万磅,1752年达到了2100万磅,1760年达到了3200万磅,1771年达到了峰值4700万磅。跨大西洋烟草贸易的核心竞争力是商船运输。约翰在商船上投入巨资,逐渐组建了一支多达25艘商船的舰队。这在烟草商中真的很少见。买一艘能体验18世纪大西洋风浪的商船不容易。很多商家只能“望船兴叹”,选择包船一辈子。大约在1750年,烟草商人詹姆斯·罗素一次借给安纳波利斯造船商人威廉·罗伯茨1000英镑,从而获得了一艘400吨远洋商船30%的股份。可以推断,一艘远洋商船的成本需要三四千英镑。建造一支由25艘商船组成的舰队自然很昂贵。这不仅让人好奇,也让约翰本人感到自豪。在给亚当·斯密的信中,他自豪地写道:“你一定知道,在你离开格拉斯哥之前,你的朋友威廉·史密斯按计划来到了因克尔工厂的仓库,他在那里专心于商业,似乎非常适合这样的工作。他哥哥乘我的船出去航行,从那里到格雷斯港,然后从那里到马里兰,然后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如果这次试航令他满意,他打算从事航海事业。”在购置商船之外,约翰·格拉斯福德还陆续在北美殖民地建立了一系列商店。这些商店与今天理解的商店不同,其职能类似于交易所。商店用母国生产的餐具、农具、衣物、染料等工业品交换殖民地生产的烟草、蔗糖等农产品。如果农户手中没有现金,商店还提供赊销,即在种植园主承诺将烟草卖给该店长的前提下,他可以提前获得商店的货品。这种形式将殖民地的种植园主与远在万里之外的格拉斯哥烟草商人捆绑在一起。赊销的形式颇为流行,在1760年前后,马里兰州的乔治王子县内,一半以上佃户都拖欠了苏格兰商人货款。拥有一艘商船和开店的结合让约翰·格拉斯福德赚了很多钱。他的名字成了公司的名字,从公司扩展到一个集团。格拉斯福德集团由两家公司组成,即约翰·格拉斯福德公司和格拉斯福德·戈登公司。随着这些公司的逐渐扩张,格拉斯哥的烟草贸易逐渐开始向寡头政治集中。1760年,格拉斯哥有39家烟草贸易进口商,其中只有4家每年进口不到100桶;16从100到500桶;500桶以上的公司有19家,其中约翰·格拉斯福德公司以4945桶的进口量获得第一名。然而,这并不能让苏格兰商人满意,他可以自由开闭,并投资了许多烟草贸易公司。到1772年,格拉斯福德实际控制的公司的烟草进口占格拉斯哥烟草进口总额的五分之一。约翰·格拉斯福德把在大西洋贸易中赚得的资本带回了苏格兰,先后入股格拉斯哥徽章银行和蓟花银行。在1783年去世前夕,他还出任了英国首个地方商业委员会——格拉斯哥商会的创会委员。一个格拉斯福德建立的商业帝国逐渐成型。格拉斯福德建立的商业帝国逐渐成型。
出生、婚姻和财富
纵观18世纪,跨大西洋贸易不是那些仅仅拥有商业资本,冷静的头脑就能轻易驾驭的。爱丁堡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托马斯·德文指出,与其他贸易一样,烟草贸易依靠的是商人们在商人团体成员中多年来发展起来的个人关系。这种私人关系主要依托于两种人际关系:一是血亲,二是婚姻。这不难理解。现代商业文明需要资本,资本需要流动。在征信不发达的年代,如何才能安全地把钱交给陌生人?这需要关系作为背书。就格拉斯哥烟草商而言,这种关系的背书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资质。在18世纪的苏格兰,做生意不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资格,公民身份是获得商业资格的前提。获得公民身份和进入商会有两种方式,要么有商人的父亲,要么娶商人的女儿。不同的身份和角色为加入商会支付不同的费用。另一方面,关系也是一种信用。烟草商的伯杰家族有着悠久的信用,其家族成员可以轻松地从伦敦或其他欧洲城市拆除资金,因为其家族信用“一如既往地好”,甚至“他的儿子不会向你借钱,因为你是无息的”。凭借这样的亲缘关系,商人可以有效地吸收社会资本。有了资质和信用,就是有了进入商海的门票。但这张票能坐多远,取决于背后的依恋是否牢固。一般来说,自己的商业家庭和与其他商业家庭的婚姻可以带来最丰富的资本。约翰·格拉斯福德恰恰是这样的宠儿。先看出生。约翰的父亲詹姆斯·格拉斯福德凭借婚姻获得了商业地位。1710年4月27日,詹姆斯娶了爱丁堡商人托马斯·斯迈利的女儿尤法·斯迈利为妻,从而获得了商人身份。詹姆斯和他的妻子有六个孩子,他们都出生在佩斯利教区。约翰是独子,其他五个女儿是珍妮特、尤法、卡斯琳娜、丽贝卡和海伦。独生子女意味着父母积累的大部分财富将会单独集中在约翰身上。再说婚姻。约翰·格拉斯福德共结婚了三次:第一段婚姻始于1743年4月24日,27岁的约翰·格拉斯福德与安妮·寇茨在格拉斯哥结婚,安妮是格拉斯哥商人阿奇博尔德·寇茨的女儿。夫妇俩婚后共育有五个子女,但不幸的是,只有二女儿吉恩活到了成年。1751年12月18日,在生完小女儿尤凡几周后,安娜去世。几个月后,尤凡也随母亲而去。原配去世近一年后,约翰·格拉斯福德于1752年11月迎娶了第二位夫人——爱丁堡商会会长约翰·尼斯贝特之女安·尼斯贝特。在这段婚姻中,两人共育有六个子女,除了第五子约翰,其余五个子女都活到了成年。1766年4月11日,安·尼斯贝特因产褥热病逝。1768年对于格拉斯福德家族而言可谓双喜临门,一桩喜事是当年8月18日,二女儿吉恩嫁给了詹姆士·戈登,这也是格拉斯福德子女中的首桩婚事。第二桩喜事是当年12月7日,约翰迎娶了人生中第三任夫人玛格丽特·麦克肯茨,这位夫人家世更为显赫,她是克罗默蒂伯爵的女儿,这段婚姻为约翰带来了三个子女。1773年2月21日,小女儿尤菲米娅出生,但在短短一个月后,3月29日,玛格丽特去世。此后,约翰没有再娶,直到去世。从这三段婚姻中,约翰·格拉斯福德显然知道婚姻如何帮助他的事业。从一个普通商人的女儿,商会会长的女儿,到伯爵的女儿,妻子的家庭第一次越来越显赫。通过这三段婚姻,约翰·格拉斯福德也经历了从普通商人到越洋商人,再到烟草大王的华丽转变。当然,这离不开奥运助婚。在财富与地位不断提升的同时,约翰和其他烟草大王一样,忙于求田问舍,购置地产。1759年,他卖掉了怀特希尔的房子。次年,他从威廉·麦克道威尔手中买下了肖菲尔德的宅邸,1767年,他又从格拉汉姆家族手中购置了道格拉斯顿的房产,并由此改名为道格拉斯顿的约翰·格拉斯福德。到了这时,约翰·格拉斯福德逐渐攀升到自己人生事业的巅峰。一个苏格兰的首富气派就此奠定。成为苏格兰首富的风格已经确立。
肖像画后的秘密
为了彰显首富的气派,约翰也模仿当时的贵族绘制家庭肖像画。在中世纪的英国,绘制家庭肖像画本是皇家和贵族的特权,从16世纪开始,先富起来的伦敦商人开始绘制自己的家庭肖像画。约翰·格拉斯福德及其家人的肖像于1770年绘制完成,画家为阿奇博尔德·麦克罗克兰。这幅油画长2.21米,高1.98米。画作中,约翰·格拉斯福德全家坐在肖菲尔德的宅邸中,背景可以依稀看到铺满草地的花园,有动物在花园上奔跑。屋内镜子折射出格拉斯哥市中心德伦盖茨的街景。房间宽敞舒适,地上铺设了色彩斑斓的花纹地毯,男主人约翰·格拉斯福德坐在最左侧的皮质椅上,头戴假发套,身着卷边的衬衫,外套大衣。其左侧身后站立着来自非洲的黑人男仆,他右手接过女儿递来的鲜花,其余五个子女则依偎在父母身边,孩子脚下的盘子中盛放着来自于北美殖民地的水果。夫人坐在最右侧,头上戴着镶嵌珠宝和头饰,脖处戴着珍珠项链。在中世纪的英国,绘制家族肖像是皇室和贵族的特权。从16世纪开始,最先发家致富的伦敦商人开始绘制自己的家庭画像。约翰·格拉斯福德和他的家人的肖像是阿奇博尔德·麦克洛克兰在1770年画的。这幅油画长2.21米,高1.98米。在这幅画中,约翰·格拉斯福德的家人坐在肖菲尔德的豪宅里,背景是一个长满青草的花园,动物在花园里奔跑。里面的镜子反映了格拉斯哥市中心德伦·盖茨的街景。房间宽敞舒适,地上铺着五颜六色的花纹地毯。男主持人约翰·格拉斯福德坐在最左边的皮椅上,戴着假发,穿着卷曲的衬衫和外套。在他的左边站着一个来自非洲的黑人男仆。他用右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花,其他五个孩子依偎在父母身边。来自北美殖民地的水果放在孩子们脚下的盘子里。我妻子坐在最右边,头上镶嵌着珠宝和头饰,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
这幅画在绘制过程中经历了多次修改,其中隐藏了一些有趣的细节。第一次修改是画最右边的女主人,她原本是第二任妻子安·尼斯贝特,但后来被改成了第三任妻子玛格丽特·麦肯齐。由于安·尼斯贝特于1766年去世,玛格丽特于1768年结婚,因此推断这幅画可能跨越了三四年。
另一处修改则更值得玩味,在格拉斯福德身后原先有一名站立的黑仆,但在随后的版本中,这名黑仆同样也被刻意淡化了。从现有材料看,英国奴隶贸易主要集中在利物浦,苏格兰商人较少直接参与贩卖非洲黑奴的贸易,格拉斯福德身后这位非洲黑奴从何而来?有研究发现,这位黑奴唤作吉姆,来自于北美马里兰州的福里德里克县。格拉斯福德公司在马里兰的代理人罗伯特·彼得于1756年9月27日,以4000磅烟草和2英镑5先令的价格购买了他,并且将其作为礼物送给了远在苏格兰的约翰·格拉斯福德。在当时的北美殖民地,购买黑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对于苏格兰商人而言,使用来自异域的黑奴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到18世纪后期开始,拥奴不再是一种体面,而是一种耻辱。因此这幅画作中的黑仆也被涂抹掉,其目的也是避免让约翰·格拉斯福德与奴隶买卖扯上关系。但是,约翰·格拉斯福德的声誉已经受到了波及和影响。事实上,苏格兰烟草商与殖民奴隶贸易的关系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尽管苏格兰商人在奴隶贸易方面不如他们的英国邻居活跃,但他们参与的跨大西洋烟草贸易却是奴隶贸易的温床。烟草种植集中在殖民地种植园,烟草从种植、收割到晾晒都需要大量人力。尼尔·奥利弗在《苏格兰史》中写道:“根据计算,从种植到收获,一个农场工人一年要弯腰5万次。”当然,我们很难用今天的价值观和标准来要求约翰·格拉斯福德这样的烟草商人,也很难将其成功简单地归因于对黑奴的压榨与剥削,毕竟在18世纪的语境中,就连大卫·休谟这样的启蒙思想家也曾怀疑“黑人天生比白人低劣”。格拉斯福德之所以能成为苏格兰首屈一指的富豪,除了自身的商人家庭出身以及与商人巨富联姻外,还在于其出色的胆识与经商才能。但这一切似乎都离不开国运大势,他的兴起离不开英格兰和苏格兰合并的大势,衰落则摆脱不了与英国和北美的纷争,在北美独立战争期间,格拉斯福德的业务受到严重波及,商船无法满载而归,拥有的债权无法按期收回。1783年底,英国与新建立的美国政府达成了和平协议。然而,一代烟草巨头的约翰·格拉斯福德已经看不到这一天了。1783年8月27日,他离开人世,终年68岁。死后,他葬于格拉斯哥拉姆肖恩墓园。一段传奇,就此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