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崔连忠先生合影
特性
六十年的努力,成为一份家书
——访崔连忠先生
张旭强
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研究所
崔连忠,1925年1月6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兰溪县,1952年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1953年在哈尔滨师范学院历史系工作,同年调入沈阳师范大学历史系。1955年至1957年参加东北师范大学举办的“世界古代史教师进修班”。之后一直在沈阳师范大学、辽宁大学历史系任教,讲授世界古代史,研究方向为古印度史。他是《古代中世纪世界简史》、《世界史》、《古代史》、《世界通史》等的主编。,并著有《从佛陀到阿育王》、《释迦牟尼——生活与思想》、《印度文明与中国》。此外,崔先生还组织翻译了《印度古代吠陀时代及其他国家时代史料选编》、《印度古代帝国时代史料选编》等史料集。崔连仲一生致力于印度历史的研究,在印度社会一系列重大问题的讨论中取得了巨大成就,并在60多年的研究中形成了家族说法。
在整理林志春同学来信的过程中,笔者不时看到崔先生的来信,对崔先生有了更深的了解。最近闲暇之余,我冒昧地拜访了沈阳的家人,就感兴趣的话题向丈夫请教。
问:崔先生,你好!整理林志春先生的信件时,看到了很多你的来信。你和林先生有师生之谊,一直有着密切的交往。你不仅与林老师有着深厚的友谊,还与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有着特殊的亲近感,你在那里学习本科课程,后来还参加了苏联专家讲授的“世界古代史教师高级课程”。能谈谈你在东北师范大学学习世界古代史的经历吗?哪些老师对你影响很大?
1948年10月,长春解放。共产党东北大学接管了已经南迁的长春大学校园。不久后,贴出了一张通知:“欢迎留在长春等待解放的师生到东北大学学习工作。”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在俄罗斯系长大的学生,我走进东大,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许多学生报名并组织成几个班开始政治学习。经过大约三个月的政治学习,我进入了东北大学社会科学院。东北大学原本是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学习时间不长。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办学方向也在发生变化。到1949年春,东北大学开始筹建综合性大学,开始招收四年制文理科学生。社科院已经分了几个专业课,比如政治和历史。我喜欢历史,所以被安排在历史系学习。此时,东北大学更名为东北师范大学。
当时学校也是按照革命旧传统实行供给制度,学校是全纳的。每当夏天举行游行时,师范大学的队伍都穿着白色制服,戴着白色大帽。它就像一条长长的白线,令人印象深刻。我们同学1952年底毕业,学了四年历史,在各个时代各个国家学习。1953年3月,我和这个班的6名学生被分配到哈尔滨师范学院任教,这是我教学生涯的开始。我被分到历史系,又给地理系上了一节现代世界史课。上了三个月的课,工作有了变化。上级决定对东北地区的9所师范院校进行调整,依托辽宁教育学院,将包括哈尔滨师范学院历史系在内的9所师范院校的文科合并,组建一所规模较大的师范院校——沈阳师范学院。当时包括我在内有五个人去沈阳教书。
沈阳师范大学刚成立时只有文科,后来才成立理科。历史系由七所师范学院合并而成。它刚成立的时候,学生不多,但是老师很多。我修了一门通识课: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还讲了中国近代史。第二年,历史系开始招收几个班的专科生,学制两年。一个班招收了来自南方七省的40多名高中生。部门领导安排我教这些课。教这门课很有趣。上课提问的时候,有一个湖南学生,当地口音很重,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笑了,他也笑了,最后全班哄堂大笑。生活会上,四川同学说菜里没有辣椒,河南同学说老了不吃面条。这些南方孩子活泼热情,师生关系很融洽。这半年的教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55年,教育部邀请了两位苏联历史专家。其中一位是格拉迪舍夫斯基教授,古代世界历史专家。教育部委托东北师范大学办了一个叫“世界古代史教师高级班”的班级。两年学制,全国招生。要求是从各机构青年教师中走出来,熟悉专业业务。为此,东北师范大学也进行了简单的测试。那时候我已经教过古代世界史这门课了,可能会成为部门领导的优先考虑。最后决定送我去和苏联专家一起学习。那年初冬,向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报到后,得知招收了28名学生。从内蒙古到广州,全国各地都有。他们大多是年轻的助教,有几个已经攻读硕士学位。进修班主要由苏联专家授课,每天早上上课。计划在两年内完成整个世界的古代史。
今天的东北师范大学
当时除了外国专家,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的林志春教授也帮忙做了一些工作,主要是指导学生的毕业论文。我的论文题目是《马努法典中所见的古印度种姓制度》,由林志春先生指导,发表于1957年夏天。林先生看完,得了5分,但点评低调:“虽然资料有限,但分析是为了发力。”信息有限的主要原因是外语蹩脚,没有英语就不可能研究印度历史。没有英语怎么做印度历史?一是印度留学英国处于领先水平,很多作品都是用英文写的;印度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所以得知印度不会说英语是不合理的。林先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让我和埃及学专业的刘一起去他家,每周辅导两次英语。结果有点低,几个月后你就可以通过字典阅读了。这是我学术成长的关键一步。林先生亲手把我拉了上来。对我来说,林先生不仅深情,而且亲切难忘。
据说毕业论文通过后,授予副博士学位,相当于硕士学位。但是反右斗争的风暴要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所以没有人问过学位评定。然而,培训班在1957年夏天如期完成。这个学习对我的专业来说将是一辈子的,从那以后我一直从事古代世界历史的教学和科研。林志春先生对我帮助很大。他是引领我耕耘的引路人。
1957年夏天,从教师培训班毕业后,他回到沈阳师范学院。第二年,1958年,全国院系调整,沈阳师范大学与另外两所院校合并成立辽宁大学。经过两年的深造,我的业务和外语都有了很大的进步,本来可以干一番事业的。但是反右斗争的结束并不是运动的结束。之后,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直到十年动乱的“文化大革命”。
问:崔先生,70年代末80年代初粉碎“四人帮”后,你发表了几篇重要文章。这些伟大的作品是如何完成的?当时学术界的反应如何?你的感受是什么?能详细说说吗?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笼罩在祖国上空的乌云空散去了。知识分子可以在高空飞行。学术思想逐渐从禁锢中恢复。这时,大约在1977年初,《历史研究》编辑部的韩同志来信说,希望我和苏联专家一起深造的时候,把论文送来。如果编辑部能通过,争取出版。这封信就像春雷,把我从迷茫中惊醒。看来我们又要进军科学了。这是学者的心。
接到韩的邀请函后,我立即回信承接了。最初的毕业论文已经尘封了二十年。写作时,材料非常有限,主要依靠日语和俄语材料。现在情况不同了,写作环境变了,素材也丰富了。尤其是国内还有几个英文图书馆,写完不用多久。书名是《古印度的种姓制度》。本文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古代印度的种姓制度。这是阶级差异的表现。这种等级制度存在于世界古代国家,但没有哪个民族像古印度的种姓制度那样严格、复杂、持久。在所谓的四个种姓中,职业是世袭的;在婚姻中实行内婚制,互不通婚;在法律权利和宗教社会生活方面,也有各种界限和规章制度。这四个种姓中,前两个是社会上层,掌握着祭司和军政大权;吠陀是给普通人的;而首陀罗是被压迫被奴役的最底层社会群体,属于四年级。本文详细介绍了这一不人道、严酷的社会现实,并对这一制度的发生、发展和变迁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和分析。
文章送到北京后,1977年9月7日,《历史研究》编辑部写了一封信,说:“你写的那篇《古印度的种姓制度》已经在今年的第四期杂志上正式发表了。”看完很开心!很快,我发来了吴文藻先生的点评。吴是冰心的丈夫。评论的细节已经忘记了,但有一句话依然记忆深刻。他说,从阶级的角度分析古印度的种姓制度是成功的。评论不多,但不清楚。看完这段话,感觉老一辈的学者对年轻一代的成就非常尊重。
《古印度种姓制度》发表在1977年第四期《历史研究》上
文章发表后,听说北大齐思和先生也关注了这篇文章。不久,他的学生兼助手魏同志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齐老师会照顾你的!”听说齐先生和我素未谋面,我很惊讶,那为什么要带给我呢?这时,我想起这篇文章可能是我的功劳。可惜,齐老在我遇见他之前就去世了。读完我的文章,武汉大学的吴予希先生曾经说过,这篇文章使用了所有可用的材料。后来我反思了这篇文章,之所以被同行关注,主要是因为数据丰富。我文章中引用的原始文献和权威著作,在当时的国内图书馆中并不多见。我努力收集这些信息。有一次,我在北京图书馆抄资料,坐了一整天。我端着一杯白开水和两个小馒头去休息室吃午饭。当我抄到晚上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当我得到一支钢笔时,我不能写,所以我不得不收集它。当时我们还不知道现代化的复制条件。季羡林先生可谓学者的榜样。他在阐述成功的条件时强调了“机会”的重要性。我没有取得很大的成就。如果有一点成就,那要看我自己的勤奋和天赐的机会。
继早期文章《古印度的种姓制度》之后,我在第一期《历史》上发表了《论古印度的土地私有制》。这篇文章是在1977年冬的芜湖教材编写协作会上报道的。几经修改,送到《历史研究》编辑部。当时,编辑部创造了一种新的长纸质出版物,叫做《历史》。我的文章有幸发表在这本杂志的第一期上。当时第一期发表了范文澜、简伯赞、顾颉刚等学者的文章。然而,由于某种原因,第一期的第一期停刊了。1982年,本文获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协会优秀论文一等奖。后来去北京出差,顺便去了季羡林先生家。我一见到他,他就说:“我看过你的文章,同意你的观点。”然后,他的《罗摩衍那初步研究》也论述了这个问题,他同意古印度存在土地私有制的观点。
我的文章虽然讲的是古代印度的土地私有制,但是涉及到印度社会从古代到中世纪封建社会的转变,对整个古代东方的土地制度和社会转型的研究都有影响。文末我写道:“和其他古代国家一样,在从原始公社过渡到奴隶制阶级社会之后,古印度在土地制度方面也经历了从公有制到私有制的发展过程。特殊的亚细亚生产方式论者曲解或僵化了马克思关于亚细亚土地所有制的论述,断言古代东方不存在私有土地所有制,认为东方是特殊的,西方是典型的,这与历史事实不符,背离了马克思主义。在科学的道路上,如果用作者的精神代替历史,终究会被历史证明:‘在那种精神里,印着一些虚拟的时代阴影’。”
我对印度存在土地私有制的看法,也曾被同行讨论过。为了更清楚地解释我的观点,我后来写了两篇文章。一个是1983年《南亚研究》第三期发表的《种姓的几个概念问题》,另一个是1987年《辽宁大学学报》第一期发表的《古印度种姓制度的几个问题》。前一篇文章主要讨论了种姓几个概念的发生、发展和变化。后一篇文章主要论述了古印度四等首陀罗的社会地位。这两篇文章可以说是《古印度的种姓制度》一文的续篇,在数据和理论上更进一步。
问:你的论文写作在80年代中期达到高潮。本文论述了奴隶制、社会性质、古代社会的变迁和古代印度社会的历史阶段。你能谈谈你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吗?
80年代中期是我论文写作的高峰期,主题进一步拓展。1985年发表两篇文章:《一是古印度社会的几个问题》,发表于1985年第一期《世界历史》。另一本是1985年《南亚研究》第四期发表的《古印度的社会性质和历史阶段讨论》。这两篇文章有一定的重复。前者涉及印度的奴隶制,后者主要涉及历史阶段。
关于奴隶制,我的结论是,古印度有奴隶制,但不是奴隶制社会。这是两个问题。因为一个国家的社会性质应该由生产关系决定,更确切地说是由占统治地位的生产关系决定。就古印度而言,家庭奴隶制非常发达,但奴隶很少用于生产领域。在这种情况下,它不能被称为奴隶制社会。只有奴隶制在各种生产关系共存中占据主导地位,这种社会形态才能称为奴隶制社会。因此,对古印度社会性质的研究应该另辟蹊径,从当时社会生产的主体出发进行探索,而不必勉强套用现成的公式。
脑子一热就没想出这个结论。本来我也以为古印度是奴隶制社会,我有丰富的关于奴隶制的资料。但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觉得这些材料都不能作为历史的信札,需要我们做一些细致的鉴别工作,做到去伪存真,逐一分析。经过这种严格的审查和审议,得出了上述结论。内蒙古大学的胡先生很关注我的文章,并在《重新评价五种生产方式理论》一文中引用了我的文章。可以说,胡先生是我学习上的知音。
古印度社会的历史阶段与社会转型密切相关,或者说是同一个问题。从三个方面解释了古代向中世纪封建社会的过渡。第一,奴隶制生产模式的衰亡;二是土地所有权法律观念的成长;第三,出现了永久批地和封建封地。这种转变是漫长的,从第一世纪到第四世纪古普塔帝国的崛起。这样,古代印度和封建社会的中世纪印度之间的历史阶段就被公元4世纪古普塔帝国的崛起所限制。1985年,黄思俊先生在《历史研究》上发表的《关于印度历史三十五年来若干重大问题的争论》从《印度古代史分期论》《古印度种姓制度论》《古印度土地制度论》三个维度对古代史相关问题进行了总结,其中我的观点备受关注,被视为一派代表。感谢黄思俊先生的理解,但也有赞美的成分,我承受不起。
这是我在90年代前大约十年发表的几篇论文。这些文章讨论了古印度历史上的几个问题,包括种姓制度、土地制度、奴隶制、社会性质和历史阶段。
问:崔先生,20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的世界史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大多是论文形式。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些特别的作品相继出现,你的作品也随之出版。你能谈谈你从佛陀到阿育王的一些作品吗?
《从佛到阿育王》是我的第二部专著。1988年,我被邀请写《世界军事物流史》,我承担了古代的部分。在写作过程中,我深深感受到,军事后勤是强军强国、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中之重。因此,在我的书的开头,我引用了古罗马军事思想家维卡提阿斯的一句话:“谁想要和平,谁就必须准备战争。”这句话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意义。虽然世界是安全的,但忘记战争是危险的。
从佛到阿育王,是我写作路上不得不攀登的一座高峰。我为研究古印度历史准备的所有珍贵资料都放在里面了。经过多年的阅读,我积累了很多素材,我把这些素材做成卡片。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几乎付出了一切。所有可用的材料都使用了,但很少是无用的。然而这种“春雪”却被忽略了,最终在辽大出版社出版,算是实现了我的老志向。本书主要讲述古印度历史上的两个主要时代,共分四章。这两个时代是民族时代和帝国时代。民族时代是公元前6-4世纪古印度的城邦时代。我对这个时代进行了单独的划分,从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论述。这次约会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下一个时代是公认的古印度帝国时代。在文字上,大思想家佛陀的事迹和思想在《万国时报》上得到突出报道,并设立专章;帝国时代突出了阿育王的事迹和思想。所以这本书以一个人物命名——《从佛到阿育王》,1991年12月在辽大出版社出版。
崔连忠:《从佛到阿育王》,1991年,辽宁大学出版社
两年后,《永恒的河流——印度古典文明》出版,这是一部通俗读物,由季羡林先生整理成《世界文化史知识丛书》。《释迦牟尼——生活与思想》是我的另一部专著,分为生、道、善恶、平等、伦理、政治、杂言、涅槃八章。这八篇文章不是我的文章,而是根据佛经向弟子介绍释迦牟尼在周游列国过程中的教诲。我所做的就是把佛经中记载的原文翻译成现代汉语,让文字更流畅,更容易被读者接受。
2007年,我的另一本书《古印度文明与中国》,几经波折,终于在岳麓书局出版。这本书主要是从已发表的论文和书中的一些专题整理而成的,是一部有内在联系的断代史理论的汇编,或者说是一部不遗余力的著作。
问:崔先生,你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研究印度历史,至今已有60多年。你一生致力于印度历史的专业研究,对很多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形成了家族说法,成为一派代表。作为老一辈的历史学家,你能给我们一些如何学习的建议吗?
我不能说有什么学习的方法,我只是根据自己的脑袋去思考,我会拿有意义的东西。在我的研究中,我更注重史料的积累。《古印度吠陀及其他国家时代史料选编》和《古印度帝国时代史料选编》由我单位选译。其中,我负责《吠陀》诗歌、《佛生谭》、《斯特拉波地理》、《鸣人法典》的提取和翻译。此外,我还摘录了佛经和高僧传记的三个中译本。非常有必要从原始文献中识别理论,并选择具有新见解和深刻见解的文章作为我们自己研究的基础。对待史学,要实事求是,要诚实,不要虚荣,不要盲从他人的意见。有时候别人说的是对的,但别人不一定总是对的,所以我们要有一些独立的见解。
还有一种学习的方式,就是能够忍受孤独,坐在板凳上,尤其是在研究历史的时候,能够淡定,不厌倦世俗的事务。有些观点不要过早下结论,一定要经过自己的检验和推敲。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我礼貌地拒绝了丈夫让我吃饭的慷慨提议。但是我真的不能拒绝我丈夫送我下楼的提议。和丈夫告别后,我看到他仍然拄着拐杖站在同一个地方,远远地看着我离开...
附录:钱先生给我的两本书,一本是他的学术名著《从佛到阿育王》,另一本是他不久前完成的自传。这篇文章拟好后,我把稿子发给了崔先生,他亲自在很多地方修改。听到投稿的消息后,王先生打电话反复说:“如果不好发表,不要勉强。该杂志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等待评估各种标题的稿件。当我们专注于阅读时,我们不应该参与其中。”
由于排版限制,注释省略。如需参考或引用,请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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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陆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