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动的东西
谢伦
小庄子
河套中间有一座丘陵小岛,大成大师就住在上面。站在河套北岸看岛,只能看到一束黄绿色的细叶竹,几棵枣树和老榆树的树冠;待下了河套,再上了坡,只有半张脸暴露在他那三间矮黑的瓦房里。大成大师在我们队里。我们把大成大师住的河套叫做小庄子,我们村叫做大庄子。小庄子以前有十几户人家,现在只有大成家住在那里,但我们还是习惯叫它小庄子。大庄子和小庄子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河套,他们应该大叫。每次队伍要开会员大会,就派人站在河套北岸喊:“小庄子大成大师,队伍开会!”但是如果你想抬脚走路,半个小时是不够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念小庄子的。经常感觉自己的肉体被撕裂了,像云空一样漂浮在上面,迷离恍惚,隐隐作痛。滚滚河水在南坡向西流,北坡是农田。在名为河套的沙滩上,一种叫做蚂蚁藤的草长得到处都是,而在沙滩的边缘和洼地上,有一些灞茂、芦苇和一人多高的杂树,一丛丛芦苇延伸到河里。海滩很长很宽,沿岛呈半圆形,有几个打谷场那么大。蚂蚁藤是一种甜草,也是牛最喜欢的草。它的藤叶柔软而紧密,可以在地上攀爬。春天和夏天,随着地形的起伏,海滩上铺着地毯。在没有山洪奔流的日子里,蚂蚁藤蔓长得非常旺盛,肥沃的地方又黑又油,拥挤的藤蔓可以用脚直立。我们通常会把牛绳随意地系在犄角上,把牛赶进沙滩,然后大胆地脱光衣服,跳进滚滚的河水里洗澡。我们打到河上游入水,仰面躺着,一路漂到大成大师的瓜田里,然后悄悄爬起来。大成大师戴着草帽,在瓜田的另一边工作。我们在田地的尽头,像猪和獾一样,溜进去偷瓜吃。
夏天,太阳像火一样,让瓜很热。在我的印象中,蜻蜓很多,天空高挂在幽兰,白云在河岸上缓缓移动,牛群在远处的沙滩上静静地吃草,有时黑色的八哥落在它们的背上,一片寂静。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没经验,分不清哪些是生的,哪些是熟的。我们没有猪和獾那么聪明。猪和獾咬瓜,瓜又熟又甜。瓜地是一片50多亩的坡地,河底翻起一条白茬路就是大成大师的保瓜棚。保瓜棚是用稻草搭在一栋半塌的老房子的墙上,这里曾经是居民,也是小庄子的一部分。小庄子还有好几个这样半塌的房子墙,中间没有屋顶。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只有一半的土墙被戳在那里光秃秃的,像喊鬼叫鬼的大嘴——住在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迁徙到很远的地方,时间不多,但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破墙堆满了砖瓦,爬满了昆虫,野蝗满了刺,荆棘和蒿草半人高。黄昏时,总有一些黑色的鸟在上面盘旋,然后栖息在墙上,就像黑夜里小庄子的黑色花朵。
我和村里的瓢、春生、毛子等一群同龄的孩子,整天在小庄子周围野来野去,在那里放牛割草,或者没事瞎逛,但我们很少走进去。它是开放的,没有围墙也没有栅栏,但它越来越像一个谜,不仅是因为大黄狗,也是因为几年前变成疯子的大成奶奶。她整天坐在她家门前的老榆树下,面带微笑,表情平静。我们远远地看着她,她对我们微笑。她笑了,笑了,突然指着我们谁说:“我的妞妞!”我们在恐惧中飞翔。
妞妞是大成奶奶的孙子。他几年前死了,被毒蛇咬死了。几年前,我们都是朋友。那时候,我四五岁,还是比较年轻的。家里没人照顾我,我妈上班的时候带着我。有一次,我跟着妈妈在小庄子后的斜坡上掰棉花。我妈和村里的一群女人掰棉花拉闲置物品,让我忘了。我一个人在田里的时候,把烧焦的棉花叶揉成渣子,撒在炸开的白棉花上,摘下绿色的硬棉桃,丢成一团。不想让大成奶奶看。她拿着镰刀,正在屋后砍一片竹叶。她说,“哦,孩子们,做坏事。这不可能。队长知道扣你妈的工分。”然后他带我去她家和妞妞玩,给了我一把油炸花生。大成奶奶那时候没疯。
我不太喜欢妞妞。他比我大一岁,高一个头。大成奶奶一出门,就瞪着我问我:“为什么要吃我炒的花生?”
然后我们去杂树上抓“飞油”,我却被一窝野蜂蛰了,妞妞更惨,因为没穿衣服,头和背都被蛰肿得像个大红薯。令我惊讶的是,我哭了,他没有流泪。他刚从愤怒中走出来,哽咽了,他很好。我真的很佩服他。现在,每年夏天,我都会想起妞妞,想起那一天,风很大,阳光刺眼,皮肤火辣辣地疼。
妞妞一个下午就死了。据村民说,妞妞死的时候,地里的棉花很白。当时大成大师还在瓜田里干活。大成奶奶下河洗衣服,说妞妞在院子里骑他的大黄狗。可是大成奶奶洗衣服回来,狗没事,妞妞已经倒在地上,吴琴不省人事。蛇也很奇怪,咬了妞妞后没走多远。它要等结局,却被难得一见的“布带”大成大师轻而易举地发现,大成大师用铁锄头砸碎了它的头。
不过这并没有给村里带来多少不安,但从村民们吃完饭的叹息中,我知道妞妞不是大成爷和大成奶奶的孙子,而是他们养了一辈子的小庄子。妞妞五十岁的时候,被大成爷退居他乡,发烧,只剩半口气。大成爷用土方救了他,救他的时候被当成孙子养大,取名妞妞,被留下了。但是妞妞终究没有留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我听到这些话时,我的心在暗暗颤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的身体开始疯狂地生长,不断地奔跑,我们再也无法停下来关注哪一棵草生长了。我以为小庄子会一直等在那里,和我的岁月和经历的一切一起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场景。我可以随时回去,它还在那里微笑着等我。但事实远非如此。多年后,我偶然回到了家乡。当我走下河套,再次走上坡路,面对一个高高的堆着麦苗和杂草的土堆,如果田里没有太多的碎砖瓦,如果没有遇到和我一样白的青梅竹马,我都不敢相信这是原来的小庄子。大成大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大成奶奶什么时候去世的?我完全没有记忆。一个村庄的消失,就像曾经住在这个村庄的人的离去,就像一阵风吹走了那么多枯枝落叶,我们可以看到大地的颜色。
大水
小学四年级,老师在课文中讲到庄子:“秋水来,百川满江;两个悬崖之间没有牛和马的区别。”我突然想到在我家门前翻江倒海。当时没见过黄河长江,现在连汉水都没见过。我能想到的只有滚滚江水。
那时,滚滚的河水总是泛滥。
下了几天大雨,几里甚至十里外的山上会有隆隆声,会到达滚滚江水的北岸。我妈妈说:“听着,这就像在跑一匹马。它要泛滥了。”
我的心变得紧张。
洪水爆发时,村里许多人跑到河边看风景,戴着帽子、麻纤维或塑料布,而半岁的孩子没有穿任何雨具,在大人中间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大呼小叫。这个时候总会有麻烦的人走到水边插上一根竹竿作为标记,隔一段时间喊一声:“竖起一根手指,再竖起一根手指!”喊得慌,又很激动。我也想去,但是我妈妈不让。说我太小经不起战斗。我不得不爬到村口的一个土平台上。地台大如半亩地,高如牛。我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反正我出生的时候就在那里,只不过村民偶尔会上去堆一捆捆柴火,偶尔有人上去给祖先烧纸钱,一般都是闲着长草。我爬上泥水,站在上面,正好弥补了我身材矮小的缺点。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当我睁大眼睛透过雨林看的时候,河面上出现了一道闪电,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到洪水,我差点从土台上滚下来。
-我很害怕。只见熟悉的河套不见了,河套的庄稼、粑粑、芦苇都不见了;像往常一样高的树只剩下几个树梢,它们像湍急的河水中的小脑袋一样摇摇欲坠。我看到到处白茫茫一片。河套也有去小庄子的路,不知淹没在哪里。迷了路的小庄子,成了孤岛,或者说是一片叶子。我觉得它很快就会被洪水冲走。有一次听妈妈说:“河里发洪水的时候,水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龙尾打在地上搅动起来的。”-这是真的!只见一个又一个大水花被龙尾从河底搅起,然后翻滚过来,翻滚的河水顿时变了模样。
门板、箱子、干草堆、木材等。不断从上面冲下来,就像猪、羊和小西瓜一样。汹涌的浊浪散发出刺鼻的泥巴味。岸上的村民兴奋得又跳又吼。满是雨水的芝麻田、棉田,被一双凌乱的脚踩得乱七八糟。最让我震惊的是,一些强壮善良的男人只穿着短裤,紧紧盯着被冲走的漂浮财富,拼命地沿河奔跑。他们像水鬼一样奔跑着,扑进了湍急的水中。突然,没有人了。我赶紧闭上眼睛,心想他们一定是淹死了。有一次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村里所有的人都跳进了大水里。男人和女人争先恐后,一片混乱。我终于在土台上待不下去了,跑到滚滚的河边,但是湍急的河水里全是白肚皮的死青蛙,这么多,这么多死青蛙!更有甚者,这些死青蛙没有眼睛,没有眼睛的死青蛙四肢着地倒下,但它们的嘴比脸盆还大。我惊恐地大叫,以为那些死青蛙会把我吞掉。
已经很久了,但我还是很怀疑。那天我去河边了吗?你什么时候从土台上下来的?我完全不记得了。恍惚是雨停了,有浓浓的乌云涌动,天空很短。我试着仰望天空,一位老妇人滑过她的头。当时,我听到妈妈叫我回家。
洪水涨了四五天,记忆涨到张家的菜园里才稳住。过了四五天,水慢慢消退了。张的菜园就在滚滚的河边,离村里的地基只有半米远。河套的小庄子还好好的。后来才知道这样的洪水每隔几年就发一次,村民们都习惯了。这种洪水不是真正的洪水。历史上只有两次真正的洪水:一次发生在1912年,另一次发生在1954年。没有办法进一步测试。这两次洪水淹没了滚河沿岸无数的家庭、牛羊。我觉得我们村当时肯定是被冲下来当浮财了,让别人打捞上来。但是我父母说,1912年没有见过世面,仅限于言行。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亲身经历的是1954年的那场洪水——水是晚上开始的,村民粗心大意,睡得太沉,死了很多人。我们家很幸运,在院子里爬了一棵大枣树,上面有一个厚厚的水桶。只是房子塌了,蛇排着队爬树,父亲折了一根枣树枝,打了他一天一夜,弄得他精疲力尽。一个细节是我姐一直在喊渴。那时她和我一样年轻。她不懂事。她坐在树枝上,没有因为恐惧、饥饿和口渴而呼唤。厌倦了叫爸爸,他转过身,像蛇一样抽着枣树的树枝。又是一个夏天,我姐又讲了一遍,太有意思了。我不信,她就把我拖到院子里的枣树前,指着南边一根粗大的树枝说,这里,我就坐在那里!
爷爷在枣树上打盹
早前我家枣树下有个三条腿的凳子,其实是一棵老槐树的树桩。我不知道我父亲从哪里拿回来的,可能是因为太重了,搬不动,日夜放在那里。村民来坐下,那一个来坐下,光着身子坐着。当然,我爷爷主要是坐着。天气暖和的时候,或者炎热的夏天天气凉爽的时候,他会从他睡觉的东府出来,坐在那里小睡一会儿。
他的身体靠在大枣树上,拐杖横在他的胳膊上,面对着阳光下村子前面的田野。稻和草在田里茁壮成长。那时候,我对身边的事情隐隐有了兴趣。当我有空的时候,我喜欢站在门口。我总能看到明亮的白色风从田野里吹来,绕过堰,绕过堰上的矮梨树,一只游荡的狗,和两个草垛。然后我摸了摸爷爷的身边。当我摸到爷爷身边时,它变成了旋风,像一顶低着头的帽子,围着爷爷的身体打转。一些灰尘、树叶、牛粪、干稻草等。在我爷爷的脚下被翻起,直到我爷爷的宽裙子被翻起,然后他胖乎乎的肚子和胖胖的睡眼惺忪的脸被转过来,慢慢地穿过村子,转向村子后面的庄稼地。
在村里,像这样的旋风每天都要刮好几拍,每次都围着我爷爷转,但我爷爷对付它们的办法最多就是扭扭身子,用手扯掉脸的裙子,连眼睛都不睁开。他说他一生都生活在风中,一生都被旋风旋转。没什么!他继续睡午觉。枣树下是我们村唯一的风道,也是村民和牲畜的过道,所以经常听到有人路过说我爷爷:“喂,看那老人睡觉的样子,像个佛,旋风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动。”
所以经常听到颜三的奶奶激动地抓着别人的话说:“什么是旋风,就是天上打雷下雨他也不会醒!”颜三奶奶是我的邻居,大家都喜欢说我爷爷奇怪的阴茎。她还说有一天他可能会这样睡着。我不知道我爷爷是否听到了。
我爷爷晚年耳朵不太好,眼睛里全是鸡屎,跟瞎子一样。村里有些人似乎与他无关。比如下午经常有一群老人过来坐在枣树下抽烟,拓宽家庭,说谁买了一只小猪崽,谁的孩子掉进堰里差点淹死,前天河套又来了一只狼...他就像一个局外人,或者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卧底一样,他的眼睛和嘴巴总是闭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得像他屁股下的那棵枯死的老树。我想,他是在回忆过去吗?你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话少而精。偶尔醒来,我会说,为什么我还没死?
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没有思考的能力。我觉得很有趣。我总是问他:“你什么时候死的?”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翻着满是鸡屎的眼睛说,我等着,明天!如果第二天我这样问他,他会改变说法:“人总是会死吗?快点。”好像又很轻松了。说完,解开前面的扣子,让我替他捉虱子。
我打开他的衣领,但我经常抓不到虱子。我经常抓蚂蚁——红蚂蚁和黑蚂蚁,偶尔也会抓有大米粒的绿蜘蛛和漂亮的花姐妹花;有一次,他抓到一只蜗牛在他肩膀上爬行。这些虫子,平时在枣树上爬上爬下,现在在我爷爷身上跑上跑下。他们可能会把我爷爷的身体当成一棵大枣树的身体,或者把他的肉当成一只羊一样的广阔的袁野——袁野长满了水生植物,味道鲜美。因此,在我爷爷的脖子和背部,有许多红色的小疙瘩和斑点。可笑的是,一些吃饱喝足,舍不得离开的小家伙,却在他皱巴巴的皮褶里舒舒服服地睡觉,我正好抓住了他们。我爷爷问,你抓到了吗?我说我抓到了。他问,什么?我大声说,抓-活-!他说,哦,给我看看。他伸手,就在我要交出虫子的时候,虫子又醒了,跑着消失了。
有一段时间,我对抓虫子特别着迷,但突然不想在爷爷身上抓了。如果他再打电话给我,我会远离他。我去村前的稻田里抓,我去地旁的草丛里抓草根和石头下的各种虫子。有些人在闲逛,有些人则很匆忙。取而代之的是,我把它们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在我爷爷午睡的时候悄悄塞进他的脖子里。大人们看着我做坏事,一哄而笑,说:“我三儿子不好,但即使我小的时候,我也不想起诉你父亲。”。现在回想起来,我做了很多对不起爷爷的事情。没人的时候,我用上等的草叶给他掏耳朵。他以为是蚊子,闭着眼睛拍了他一下。我躲起来笑了;我还在他上厕所的路上放了一把小椅子,被他的拐杖夹住了。我的童年充满了恶行。
我祖父去世时,我四岁。我还记得他死前左腿靠近脚踝处有一个疮,又黑又肿的很快,拳头又大,疮上有很多苍蝇,比虫子还多,很恶心。父亲让土医生给他敷草药,用艾叶水冲洗,但没有效果。之后被告知每天拿着蒲扇开车走,但再次开车走后,我就觉得无聊了,最后也没玩好。快到六月了。空空气中充满了米、草、草的绿色汁液。地面上的一切都被淹没了,充满了生殖的活力和欲望。然而,我的祖父看起来是灰色和黄色的,当他在秋天小睡和离开时,它是丑陋的。在那里玩了一会儿,从没听他说过“我还没死”,但一见到父亲,他就问:“我怎么还不舒服?”
好像没过多久,我爷爷就去世了。真的像颜三奶奶说的,他靠在枣树上睡着了。印象中还是那么热,堰塘岸边的黄荆、野蔷薇在风中摇曳得很鲜艳,枝头的蝉鸣得很嘈杂。午饭准备好了,妈妈要我打电话给爷爷吃午饭。我大喊:“爷爷,该吃午饭了!”我看得很清楚,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中午我喊爷爷吃饭,他就死了。我跑过去打断他的眼皮,我觉得他睡得太沉了。父亲像抱婴儿一样抱起他,把他平放在门板上。邻居舒波、模特和葛都来帮忙。我跟着大人们来来回回。奇怪,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蹲下来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壳和松动的手骨。我总觉得和他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坐起来靠在枣树上打个盹。
其实后来我确实多次看到爷爷在枣树下小憩,看到那些旋风还在上面回旋。一开始以为是眩晕,直到和小伙伴在会上看到才相信不是眩晕。我记得当时是中午,所有的村民都在睡觉,很安静,所以会议和我在堰塘的角落里玩泥巴。突然一阵风吹来,会议停了,说:“你爷爷!”当我抬起头时,我的祖父真的坐在那里。开会吓哭了。也许会议的哭声太大了,打扰了我爷爷。我再看一遍,他又不见了。我跑回家告诉了父母。妈妈看着爸爸,爸爸又看着妈妈,一句话也没说。
老屋大院
起初,没有院子。当你走出正门,接下来的两个石阶就是场地。场地很宽敞,西边有一棵大枣树。我说过,爷爷可以坐在那里小睡一会儿,村民们也喜欢下到大枣树边吃边聊。往南几步就是堰塘。下雨时,只听到池塘的水花声。桓伊曾经穿过一面绿旗的地方,据说那是一座古老的纪念碑。上面刻着一只三只眼睛的怪物,赤裸着胸膛,长着两只翅膀。还说是雷神的。那我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民间雷神凶猛,村里的女人都能优雅地蹲在他身上洗衣服。想想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东面是二队几户人家的私家花园,用半人高的墙砌成。墙上,有蓬松的野玫瑰、梨树、桃树、桑树和石榴树,高低错落地矗立在其中。种菜很少。堰旁边的池塘边有一片竹林。每年春天,桃花盛开。村里接媳妇娶姑娘的,都要砍几根青竹做帐杠。那里的习俗是新婚讲究不剪竹叶,轿子摇摇摆摆走过远离平畴的路。远远地看到这个年轻的已婚男人拿着绿叶和绿色的杆子和白色的蚊帐,是一种快乐。有一年,竹子里突然出现很多花,老人们说是竹子在哭,不吉利。竹林被砍的时候,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花园里随意散落的竹根,白得像骨头,密得像骨头。
我的院子是后来建的。祖父去世后,父亲觉得祖父住的东府不吉利,就把它拆了,说要盖个院子。附近每个人都有院子,但我家没有。就这样,村里的鸡鸭猪羊误以为我家是他们的特殊活动场所。当他们吃饱喝足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闲逛和小便。最可恨的是猪。小便完了,要趁湿拱。拱门到处都是,而且没有尽头。我妈妈是一个干净的人。她看到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迟早会皱眉头。父亲说,如果你有一个院子,你就可以有一个屏障。那就太好了。他用板车从村前的地里借土,准备砸板壁,正巧赶上县两级社区派出的工作组留在村里。工作组表示,土是集体的,未经批准不能挖。新官员上任三把火,父亲被“烧”了10个小时。
费内,费内,一个成员的命根子。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听到妈妈在为那10份工作发愁。
院子里,妈妈种了很多花,比如指甲花、朝阳花、栀子花,还有很多花在爸爸拆的东府地基上。我妈不想让我认识他们,说他们是药,周围都是长刺。每次她走近,总是叫我走开。院子的另一边种着一棵柿子树。柿子树离大枣树一尺,小的像大枣树的小孙子。那时,我已经会爬树了。我可以像野猫一样快地爬到高高的枣树上。我看到我的院子真的很大,但是房子又矮又灰又秃,就像霜后干瘪的老丝瓜,很难看;檩条也变了形,墙皮一层一层剥落。它觉得它不会在有暴风雨的时候撑着不倒。中午暑假的时候,爸爸拉了个草席睡在大厅里,总是叫我躺在他身边。但是我一直睡不着,总是听到墙里面吱吱嘎嘎的声音。只要叫醒爸爸说,房子的墙要倒了吗?他很烦我:“又做梦了。人是房子的最后一部分。如果有人支撑,怎么会倒?”说完又继续打呼噜。
然而,很快,在一个雨天,破旧的房子墙没有倒,但新基地的院墙倒了。我只听到一声闷响。我出去看的时候,西边大枣树旁边的墙塌了一个大缺口。我父亲有点生气。他没有责怪自己不坚强,但我的嘴说了出来,抓着我的耳朵大喊:“看,看,你这个乌鸦嘴!”
小时候从来不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也从来不知道有些事是看不见的。他们隐藏了什么样的联系?-我想说的是,我记得倒塌的院墙。我爸来回四次,底座掉了一次,底座掉了一次。很奇怪,就像有人故意推一样。我父亲从不相信科学的存在,但他有点紧张。这家伙变得更紧张,他很困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妈说她不能建基地。她害怕得罪土地,面对痛苦。毕竟邻居严奶奶经历了很多事,经历了很多事,劝父亲把那段基础墙往后缩两尺,这样院子虽然小了很多,墙也没有原来四四方方的整齐,但最后还是稳定了下来,再也没有倒塌过。
我以一种愚蠢的方式长大。就像院子里新种的柿子树,小的第一年只有三片叶子,大的第二年就上去了。大哥一心一意读书。二哥成了村里孩子的王,却反而生了千方百计找我的茬。我妹妹出生了。我哥哥出生了。父亲和母亲忙乱的脚步在院子里进进出出...院子里总有一些花不经意间——月季花、指甲花、栀子花、枣花,尤其是那些被我叫不出名字的刺包围的花,在夏天和秋天特别鲜艳。这么漂亮的花,我叫不出名字,我几乎没有时间去了解它们。我从姑姑家带回来的一只小白狗,只有两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咬人。它整天像一团棉花一样滚来滚去,甚至半个小时都不肯安静下来。人来了它咬人,却让人发笑;莫八子家隔壁的老黑猫不是住在自己家里,而是偏偏要翻墙睡在我们家屋檐下的鸡笼里,扭着头,抓着尾巴,肚子打呼噜。你根本不知道它怎么能睡觉,以至于没有我的芦苇母鸡下蛋的地方。我妈每次发现都冲我大喊:“三三儿,三三儿,给我把老猫打走!”最难忘的是我姐用指甲花染指甲,树博家的大姑娘和三姑娘也来我们院子染指甲。凤仙花,颜色鲜艳迷人,姿态优美,又叫凤仙花。看着我姐摘凤仙花是一种谨慎的方式。染指甲时,将凤仙花花瓣贴在指甲盖——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上,折扇平伸。当你左右看时,你的眼睛是清澈而柔和的。她当时没有眼疾,眼睛总是清澈柔和。但只过了一会儿,她不得不慌慌张张地摘下花瓣,然后洗手,一遍又一遍地洗,生怕被传染。远不如树博家的大姑娘和三姑娘,她们用白布条蘸着明矾水把花瓣包在指甲上,盖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他们的指甲像血一样红...
啊啊,很多年过去了。我总在想,时间,往事如浮尘,偶尔回过头来,我才想起曾经有一个老房子院子,莫名其妙地倒塌了很多次,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现在父母去世了,包括我姐和二哥在内的几个亲戚也去世了。老房子的院子和院子里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再也看不到它们了。但我在城市这么多年,消化的依然是梦幻般的童年生活,是那么美好,就像院子里的花,门前的堰塘,飘落的树叶,半夜里的狗吠或呼唤……还有什么能在我心里留下一点印痕?
只有风永不停息。
—结束—
长江文艺,2019年第12期
负责编辑|丁东亚
谢伦
谢伦来自湖北枣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海外版散文》《散文选》《长江文艺》《曹芳》《中国作家》《黄河文学》《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杂志。他的作品被收入各种文学选集和年度选集。曾获长江文艺征文奖、第五届冰心征文奖、第五届湖北文学奖、湖北省第八届屈原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