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我和高晓声住在南京都岱营18号的同一个单元。他住在201房间,我住在501房间。我们经常在走廊里见面。由于身体原因,他被剥去了三根肋骨,所以他总是和肩膀上的人说话。
我们私下都叫他“陈焕生”。有一次我误叫他“陈先生”,他没有生气。他自嘲说:“就当我是陈浩生吧!”作家和自己的角色混为一谈,这应该是一个有趣的话题,这说明这个角色的魅力很不一般。
陈欢生在高晓声的作品中是个无名小卒。这个角色最早出现在他的短篇小说《漏斗大师》中,但他因为《陈欢胜上城》而出名。陈欢生不是一个有权势的人,也不是一个迷人的英雄,而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胆小、懦弱、怕事,但他却深深地刻在了当代文学史上。
当我们梳理70年的文学史时,总会有这样一位农民出现在我们面前:“漏斗户的主人陈玉生,今天来到了这座城市。”
《陈欢胜上城》是一部短篇小说,篇幅不长。是什么样的力量让陈欢生站在当代文学人物的画廊里大放异彩?他有什么魅力?时隔40年,对我们来说,讨论和回顾这个谜团是有意义的。
1981年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选编》被收入《陈焕生进城》,作为书名
首先是人物的魅力。文学是人学,文字是文学的基础和支柱。几十年风风雨雨,各种思潮流派不断演绎,各种技法不断更新,但文学塑造人物,尤其是塑造典型人物的使命至今不可动摇。
当代文学史上能留下的伟大作品,都是具有鲜明艺术个性的人物。刘清笔下的梁三老人,路遥笔下的高加林,王蒙笔下的倪武成等。都是结合了时代特征和艺术个性的“这一个”。
农民形象的塑造一直是现当代作家孜孜不倦的追求。从鲁迅开始,几乎所有重要的小说家都写农民,留下了非常鲜明的农民形象,从、阿q、祥林嫂,到小二黑、三仙姑,再到梁、。
高晓声在继承五四新文学文学传统的基础上,还写出了新时期农民的心理特征。
我在1988年发表的《苦涩的陈欢生之》一文中称这种心理特征为“陈欢生之”《陈欢生志》是中国封建社会小农经济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表现,是封闭农业社会特定文化基因传递给今天农民的不健全人格品格,是中国农民复杂心理素质的综合体。
这一特点在陈欢胜上城尤为明显。陈欢胜忠于职守,不胡思乱想,不想乱发财。当他遇到新的不适应时,他经常以一种Q的方式面对它们。陈欢胜去见地委书记吴楚,但他没想到会被安排住在招待所。一晚花了五块钱的“大开销”让他心疼。
为了让这五块钱不被冤枉,陈焕生换了各种方式糟蹋房间里的物件,但还是觉得亏。突然,他想到了看到吴书记的车和五块钱一晚的高级房,这是“从来没有人经过的事情”。“他的精神飙升,他突然似乎高了很多。妻子不再在他眼里;他有办法应对,只要一提到吴书记,说这五块钱还是吴书记看得起他,才让他用,老婆就答应跳。哈,人总是骄傲的时候,他只花了五块钱买精神满足,真的很划算。他高兴地快速划水,像微风一样摇摇晃晃地向房子走去。”
小说结尾写道:“从那以后,陈焕生一直很骄傲,变得比以前有活力多了。”在高晓声以定格的形式放大了这种自尊自慰的精神胜利法之后,苦涩的讽刺和委婉的哀怨在冷峻幽默的同时走了出来。
高晓声无疑是当代作家中最具鲁迅精神的,但鲁迅在高晓声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变成了“怒其不幸,哀其不争”。他对农民的苦难感到愤怒,但对他们AQ式的精神胜利深感悲痛。
其实小说的人物塑造体现了作家主观的精神气质。高晓声在农村生活多年,与农民打成了一片。他的很多思想其实与农民是零距离的,所以人物被他的血肉和灵魂浸透,陈焕生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高晓声的另一个身体。因此,他后来写了一系列与个人生活经历同步的小说,如《陈焕生出国》,这是一种“非虚构”,是情感体验的自然表达。
福楼拜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高晓声的陈焕生更经常成为陈焕生的高晓声。人物和作者之间的这种互文关系也增加了人物的内容和覆盖面。
高晓声故居位于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郑樵镇舒冬村,“李顺大屋”和“陈玉生上城”都在这里落成
其次,乡村的魅力。乡土小说是中国文学的丰富宝库。无论是多年前生活在中国的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还是后来莫言的《红高粱系列》,这些在世界文坛上获得巨大荣誉的作品,都源于中国本土。
乡土小说在改革开放40年的文学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几乎占了全国的半壁江山。路遥、陈、贾平凹、张伟、、阎连科、迟子建等。都是描写乡土小说的大师,而高晓声自然是乡土小说大军中的佼佼者。在改革开放浪潮到来之前,他率先写了农民进城的困惑。
陈欢胜进城买“油绳”,是农民进城最早的方式之一,也开启了千千数千农民进城务工的先河。
在后来的作家作品中,沙发造成的陈欢生的困惑被其他怪物所取代。城市和现代文明接纳了大量的陈欢生,尤其是他的儿孙。每次看完都忍不住想起陈焕生,好像他还在现场工作或者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这部小说写于1980年,中国农民涌入城市出现在1993年之后,但高晓声的小说模式并没有过时。
《陈欢胜进城》依稀可以看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痕迹。木讷的陈欢生和健谈的刘姥姥虽然在性格上缺乏有机的联系,但在曹雪芹和高晓声的笔下,农民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却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由于高晓声的小说植根于中国本土,又与生活氛围相联系,各种农民进城的悲喜剧后来都作为《陈焕生上城》的“续集”出现。
另一方面,故土也有神奇的力量。只要人们在它肥沃的土壤中成长,就会有故土的独特风味和韵味。即使年轻作家没有接触或研究过高晓声的小说,本土的力量自然会让它们看起来像这样的经典。
1988年,高晓声在家乡写道。唐希勇摄
第三,现实主义的魅力。现实主义在20世纪80年代受到质疑和挑战,但在各种风浪之后,风轻云淡,剩下的就是以刻画人物为主的现实主义作品。
高晓声的小说被列入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中山》杂志发起的第一个“新写实小说展”系列。当时我并不认为高晓声是“新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家,而只是新现实主义的边缘人物。现在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重读《陈焕生上城去》,意外发现这篇短篇小说具备了“新现实主义”的所有元素。
首先,这部小说符合新现实主义的原始审美特征,而陈欢胜进城的过程几乎是真实的记录,所以《人民文学》才会在这部小说出版后讨论它的主题,因为这部小说与当时一些主题明确的小说有很大的不同,它描述的是陈欢胜的生存状态,人物的生存状态是小说的主体,这与“新现实主义”不谋而合。
其次,作家在叙事时,采取“零度叙事”的客观态度。小说以第三人称叙述,但却是从陈焕声的视角叙述,避免了作家主观情感的介入,呈现出某种情感零度的可能,这也是当时的评论家找不到“主题”的原因。
是不是有点牵强?其实很多文学流派并不是开创性的,它们是对现有文学元素的综合和放大,新现实主义也不例外。陈欢胜上城之所以经久不衰,超越当时的现实主义,肯定是超前的。
电影《陈玉生住宅区》海报
有意思的是,1996年,应《文艺报》的邀请,我为《重游经典》写了一篇《难忘的陈浩生》。在文章的最后,我写道:“高晓声写完陈浩生系列之后,就可以停止写作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没想到一些好人认为我和高晓声有什么问题,去高晓声做了一个小报告。几天后,我在农民陈浩生的电视剧策划会上认识了高晓声。他说:“王干,你最近写了一篇文章,说我不应该写陈浩生之后,对吗?”
我当时惊呆了,以为老先生不高兴了。没想到他又笑了:“写完陈玉生你可以不写了,但你要活下去。如果你活着,你必须写作。要不要我改稿费?”
真的是陈欢胜。
如今的人远了,也温柔了,繁华了。
传播和影响
《陈欢胜上城》发表于《人民文学》1980年第2期,1980年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曾入选人教版高二语文教材和多部文学选本。2018年9月被《小说选刊》杂志、中国小说学会评选为“中国改革开放40年最具影响力的40部小说”。
1982年,潇湘电影制片厂与北京青年电影制片厂联合摄制电影《陈焕生上城》,该片改编自《陈焕生上城》和同系列的另一部作品《陈焕生换工作》,由王欣雨执导,村里主演。
1999年,江苏电视台与常州电视台联合制作的电视剧《农民陈焕生》播出了8集,由徐平鸥执导,王绘春主演。该剧在尊重高晓声同志意见的基础上,将自己的风格定位于戏剧之中,同时又力求体现出原始的冷幽默。
2018年,常州滑稽剧团根据高晓声“陈焕声系列”小说推出滑稽戏《陈焕声的吃饭问题》。该剧聚焦陈欢生及其三个孩子在各个重要历史时期的土地、饮食、饮食问题,以笑中有泪、和谐中有泪的叙事,呈现了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农民命运的悠久历史。2019年8月,该剧荣获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