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认领”种类繁多,专业机构会为有需要的个人或家庭寻找“匹配”:没钱的家庭可以“认领”孤儿;客串夫妇可以为他们的孩子“认领”当地的祖父或祖母;同样,有爱心的人可以“认领”一个独居的老人,为自己,也为他的生命,提供关怀。
在德国生活了30多年的中国人宾“认领”了一位75岁的德国老人:理查德。
理查德和宾多年前在一家康复机构相遇,当时他正遭受戒酒后的心理痛苦。德国有很多这样的机构。他们会通过规律的作息和丰富的日常活动帮助你重新规划生活,鼓励患者分享自己的感受。理查德和宾就这样成了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开玩笑聊天。
从半年前开始,两个人经常在同一个咖啡馆见面,每次都聊得很开心。斌开始下意识地走进理查德的生活,希望能给他更多的帮助。
两个人没有因为文化差异而产生冲突。唯一让斌后悔的是,没去过中国的理查德,只知道中国的食物关于炸鸭和炸面。因此,斌经常带理查德去附近的中餐馆品尝各种正宗的中国美食,两人甚至为了火锅见过几次面。
今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在德国彻底爆发,他们对疫情的不同态度,第一次造成了他们之间的差异和碰撞。
以下是斌的故事。
今天是互助组织的舍夫女士例行采访我的日子。因为德国疫情越来越严重,前两天她打电话给我,问我这周的心理咨询是否取消了。默克尔总理的旅行禁令已经正式实施,规定除了上班、购物、看病等必要活动外,人们应尽量减少外出。和其他华侨居民一样,我对病毒有足够的警惕,但我没有取消这次采访,因为舍夫女士想让我给她一些口罩。
德国人对口罩的态度真的让我们海外华人诟病。默克尔去超市购物的照片一被曝光,无数中国人在群里转发,认为她在公共场合不戴口罩的行为没能给德国人民树立正确的榜样。这种新闻我见得多了,不禁担心。幸运的是,上个月中国爆发疫情时,我侄子在德国为家人购买了一批口罩,后来因为邮件问题被留在了德国。有了这批材料,我有些“财大气粗”。马上拿了五个给我的老搭档理查德。但是他的态度让我有点恼火。
大约三周前,我带着这份“厚厚”的礼物在咖啡馆遇见了他。他笑着接过我的口罩,一边听我郑重的宣传戴口罩的重要性,他一边敷衍地回答:“真的吗?真的吗?娜佳…………”它的表情颇有点不屑一顾。
他的态度让我想起在德国门户网站上看到的一篇报道,关于如何让父母接受自己属于高危人群,应该安静地待在家里。一位慕尼黑医生在推文中向他78岁的母亲展示了他的解释:“如果你和朋友开了10个人的派对,如果其中一个人生病了,至少会有5个人被感染,其中一个人会永远离开你。”
这条推文中的大部分评论都认为医生夸大其词是为了制造恐慌。但据柏林查里特医院的病毒学家德罗斯顿说,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在一次报纸采访中讲述了自己的焦虑:“昨天发现我的电话突然坏了,我完全糊涂了,因为没有它,我联系不上儿子。无奈之下,我求助于邻居。他告诉我,你只需要拔掉路由器,五分钟后再插回去。我按照他说的方式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在这个时期,保持电话畅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据采访,1945年二战结束时,老人13岁。年轻时,她流离失所,经历了许多磨难。这次新冠肺炎疫情让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战争的阴影:“让我恐惧的事情再次出现,好像突然间一切都结束了。商店、诊所、证券交易所、银行和标志人类文明的地方都被关闭了。这是小说里描述的末日场景吗?”
尽管如此,她仍然独自生活,努力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生活。她会出去散步,坐在离朋友几米远的长椅上互相打招呼,描述身边发生的事情。这时,她会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最让她遗憾的是,她可能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孙子了。儿子在电话里教她:“你要学会储备一些像面对战争的东西,比如你喜欢吃的食物,喜欢喝的果汁等。姑且说你平时买一件东西,现在买三份,别忘了有卫生纸!”
“德国人为什么要抢购卫生纸?”当我把这个故事作为典型的例子讲给理查德听,以半开玩笑的方式结束时,他笑着说:“这些卫生纸囤货的人根本没有经验,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会坚定地告诉你,卫生纸是最不重要的!”
为什么要抢这种不重要的东西?我问了我周围的其他人,但他们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发现柏林一位社会学家的观点非常有趣。他认为,卫生纸事件完全是自己创造的“自我实现预言”:大家都去买,让它供不应求。既成事实后,发起者说:“看,我是对的!”其实卫生纸并不是像牛奶一样需要一天补充一次的畅销产品,和它的价值相比,是巨大的。没有一家超市会像山一样存放卫生纸,所以物流没有它那么好。另外,一次去超市买卫生纸是雪球效应。即使报纸每天都在告诉我们更多的卫生纸在路上,请理性购买,但它仍然保留在架子上空空。
几次去超市都不成功,我问理查德:“如果没有卫生纸,你会怎么办?”
“有报纸,不是吗?用起来不舒服。”他根本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了解情况后,发现仓鼠囤货真的不适合德国老人。事实上,我认识的其他老人很少去炒股。主要原因是他们大多住在两个房间,空房间有限,没有条件存放几百卷卫生纸;第二,囤积意味着日常生活习惯的中断,被剥夺了外出的意义;第三,理查德那一代德国老人经历过战争,或者战后那一代孩子,他们在面对危机时不会歇斯底里。
正如88岁的瓦雷克女士所说,“我们是另一种做事方式。对我们来说,AfD比疫情更可怕。疫情终将过去,但极右民粹主义从未消失。”这种思维在大多数中国人眼里可能很难理解。在我们的认知中,生活就是生活的事情,如果失去了生活就什么都没有了,更不用说这种虚无缥缈的政治社会理想了。然而,这样的话出自这些经历过战争的老人之口,却显得那么自然。
于是我就不再担心了,纠结于理查德的收纳问题。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他的邻居主动提出帮他购物,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也不用冒险。他感到很感动,但他不想轻易麻烦别人。最后,他决定采纳我的一部分建议,至少把他的冰箱装满食物。
3月23日,德国出台了一系列限制公共生活的措施,禁止两人以上在公共场所集体聚会。周三早些时候,德国总理默克尔发表了罕见的全国电视讲话,称抵御新冠肺炎危机是德国自二战以来面临的最大历史性挑战。
软“禁飞令”一经发布,德国16个联邦州全部宣布关闭除药店、超市、诊所等重要民生领域外的所有非重要机构和设施。
与理查德的例行会面仍在进行,但地点已经从咖啡店变成楼下的院子。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们也会在他的厨房喝咖啡。理查德会给我看他的满满的冰箱,虽然在我看来品种是单调和可怜的。所以有时候,我也会送他一些我做的食物。比如肉夹馍,卤蛋等等。每次他都说好吃。
“禁足令”给我带来了一些安全感,于是我不再担心每天有多少新的确诊,有多少人死亡。微信朋友圈的消息不再是必读。过了两天,突然觉得病毒离自己很远,家人很健康,朋友很安全,外面的春花让我很平静。相反,有关疫情的主要信息来源变成了理查德。
软性“禁足令”发布后依然人满为患的公园 软“禁足令”发布后仍然人满为患的公园
理查德家里有一台电视和一台收音机。他定期看新闻。最近,他比平时更认真了。因此,理查德逐渐和我一样了解新冠肺炎疫情。“我觉得听新闻很重要。我们应该知道所有的情况,这样我们才能评估我们的情况。我知道外面的情况已经够严重了,我们有权知道。”
与德国严峻的疫情形势相反,外面日益晴朗的天气让突然空闲着的市民越来越难待在家里。街上和公园里随处可见人们散步、玩耍和晒太阳。这让我每次带理查德出去散步都更加小心。
我问他:“如果你真的被感染了怎么办?”他看着我,好像这是怎么可能的。像大多数老德国人一样,理查德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但仍然坚信自己不会被感染。
相反,他们担心身边的年轻人。一位长期住在养老院的老人,得知家人的探视时间取消后,被问及是否会害怕被隔离。“我们这个年纪的老人,知道了就能接受。因为我们经历了更多的战争、驱逐、东柏林和西柏林的分裂,以及我们的亲人将何去何从。很难说这次会比以前更糟。疫情的影响,我想对年轻人来说会更难过,因为即将到来的是他们从未有过的经历。”
很多人认为,老年人在常年经历的影响下,往往低估了情况的严重性,但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他们出门少,不喝咖啡和公园,只出去买菜。他们关心的只是生活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害怕的是情绪的无限期。“现在每天都是星期天,星期天长达一周。”
也许对他们来说,死亡的阴影并没有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而突然降临。从童年战争的创伤,到独居老人的生活,他们早已习惯用自己倔强而独立的方式寻找生活的温暖。正如默克尔在演讲中所说:“我们终将赢得最后的胜利。区别在于我们需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它,这取决于我们每个人的行动。”
理查德还问我是否会把每天的会议减少到一周三次,但我没有同意。虽然他因为年龄原因被列为高危人群,但我还是觉得加强他的抵抗力,每天保持良好的运动习惯更重要。所以每次出门,我还是会在保持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同时,鼓励他多走路,尽可能多运动。
下周二,我会陪他去家庭医生那里做常规检查。为了减少感染的机会,我又提到了戴口罩。这一次,他欣然同意了。我开玩笑说:“我知道为什么德国人这么抗拒戴口罩,因为你的大鼻子戴着不舒服。”作为回应,他回家后拍了一张我戴口罩的照片。他虽然蒙着脸,但还是笑得很灿烂。
戴上口罩的理查德 理查德戴着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