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一身

作为佩索阿的译者，我知道他的情史很短，他的爱情诗包括一套《恋爱中的牧羊人》和其他几首诗。没想到会出版诗集《我的心晚了:佩索阿的爱情诗》。看完之后，我不禁赞叹翻译姚峰的技巧。它的技巧首先体现在剪辑上。佩索阿的诗歌创作是巨大的。目前，中国读者只能阅读佩索阿本人和他的一些作品，这些作品分别以卡艾罗、贡博斯和雷耶斯的不同名字命名。要编纂一部佩索阿的爱情诗集，需要阅读佩索阿的所有作品，选择他的爱情诗或与爱情有关的诗歌，这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更重要的是，这本集子体现了译者的语言功底。虽然佩索阿也有英文作品，但他主要是葡萄牙语诗人。目前国内既懂葡萄牙语又懂诗歌的人很少。译者姚峰是一位擅长葡萄牙语的中国诗人，是翻译和介绍佩索阿的最佳人选。

我的心晚了:佩索阿的爱情诗作者:费曼多·佩索阿译者:姚峰版本:果麦文化|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12月

1.爱情首先是一个物理事件

佩索阿显然是一个不信任爱情的人。他像蜻蜓一样尝到了爱情的海洋，很快就戒了。这样一个明确的、消极的、长期的爱情局外人，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深刻的、普遍的爱情体验吗？我想包括我在内的很多读者都会不可避免地有这个疑问。但是，我觉得很难把握佩索阿真正的爱情观。因为他是一个习惯伪装的人，很难找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事实上，伪装只是表象，正如佩索阿在《敏感宣言》中所说，“所有真理都有一种悖论形式。”在这里，悖论不应该被视为矛盾，而应该被理解为复杂性。我认为这是佩索阿现代性的突出体现。

在佩索阿的爱情观中，频繁出现的关键词是身体、欲望、灵魂、美和自由。佩索阿认为爱情首先是一个物理事件。他有一首诗“为了女人的身体”，而不是“为了女人”。有时他也用“身体”这个词。可以说身体等于欲望。作为禁欲主义的模仿者，佩索阿也对异性充满了渴望。该领域的代表作是《她的生活给人带来惊喜》。诗中，诗人把异性不是作为审美的对象，而是作为欲望的对象，并在诗的结尾感叹:“上帝，你什么时候让我上船？”/饿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吃饱？“这是一个贪吃的人的欲望。也许这就是佩索阿最无拘无束的表白。甚至其他诗里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相反，佩索阿的诗显得更“无聊”:所谓“我的欲望是无聊”。在《除了无聊什么都让我累》中，他爆料:“我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梦想，/太多的欲望，以至于把我变成了一无所有。"因此，对佩索阿来说，无聊是他对欲望的不完全清除. "我渴望和平却得不到”，换句话说，“我清除了我的欲望却得不到”。

关于身、魂、美的关系，佩索阿有如下论述:“你是一个灵魂，它的生命靠你的身体来挑起。/蠢蠢欲动的美/是你，但不属于你。”在佩索阿看来，美本质上是一个从身体中被搅动的灵魂。佩索阿之所以很快退出爱情，首先可能是因为他丑陋的外表导致的自卑心理。正如他在《爱美不可少》中所说:“我可以爱你，但只是出于嘲笑，/嘲笑爱情和我丑陋的外表，/所以我歌颂你的美丽，但我不要你的身体。”因此，他称自己为“不是被创造赋予美的人”:

那些没有被创造赋予美的人，

身体会说:不爱了！

丑陋是命运的印记，

向孤独宣誓你的灵魂。

可见，佩索阿这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理解并服从了丑陋带来的命运，自愿放弃了爱情。可以说，丑不仅给佩索阿带来了自卑感，也给他带来了不可抗拒的宿命感。然而，失去爱情却成了他反复哀叹的主题，激起了他的遗憾，可以说他至今仍在为此担忧。

费南度·佩索阿是20世纪伟大的葡萄牙诗人。他以商业翻译为生，在业余时间写作，直到默默无闻地死去。47岁去世时，他留下了25000多页无题手稿，包括诗歌、散文、文学批评、哲学论文、翻译等。

2.为了更多的自由放弃爱

从根本上说，佩索阿放弃爱情是为了获得更大的自由。在这方面，他的态度极其明确，比如“我不想被爱，/我讨厌有人爱我”，”...我也不想要爱情的监狱。/不爱我，我不喜欢。”佩索阿视爱为监狱，但他想要的是“完全的自由”，他深信“没有欲望的人得到自由”，他认为“别人给了我们爱/也索取我们，压迫我们”。这里的“不爱”与上面提到的“不爱”遥相呼应，决定了佩索阿孤独的一生。

佩索阿的作品中只有一部分注明了写作时间，其中较早的一首情诗可能是《当她经过时》，写于1902年5月15日，笔名为“潘克拉西奥先生”。严格来说，这不是一首爱情诗，而是一首含苞待放的青春之作，展现了一开始异性的爱情。此外，这首诗可能得益于波德莱尔的《致一个路过的女人》，它在鲁豫、凝视和内心震撼方面有相似之处，只是他遇到的不幸的美女最终都死了。诗的最后，佩索阿写道:“我坐在窗前/透过被雪花击打的窗玻璃/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但没有人走过……没有人走过。”这是典型的佩索阿式表达，最后的笔墨往往构成了对全诗的解构，让人怀疑它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纯属虚构。事实证明，佩索阿习惯于在头脑中爱，而不是在行动中爱。换句话说，他有一种将爱从行动转化为思想的倾向:“我想拥抱的只是占据你的思想”，“梦想你就是拥有你”，“爱就是思考”等等。

佩索阿的爱情诗明显以“我疯了，我晕了”开头，说明他对爱情极其敏感，给人一种无法适应爱情剧烈动荡的感觉。这种疯狂和眩晕只是他后来觉得爱情可笑的一个方面。于是，他很快进入了“不再爱”的阶段，然后装做真实的样子来表达自己对失去的爱情的感情，后悔自己没有得到的爱情。在这方面，佩索阿与克尔凯郭尔关系密切，后者在订婚后选择了离婚。他有句名言:“结婚了，会后悔的；如果你不结婚，你会后悔的……”同样，想恋爱又想逃离的矛盾处境，让佩索阿生活在拥抱和挣脱爱情的双重欲望中。在《英国女孩》中，他写道:“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女孩是如此年轻美丽。/她想嫁给我.../今天，我后悔没有娶她.../今天，后悔是从我灵魂中剥离出来的东西。”这是佩索阿一生的爱情轨迹。当他坠入爱河时，他感到疯狂和迟来。当他停止爱时，他感到失落和后悔。可以称之为佩索阿悖论。

3.爱情的迷宫

佩索阿很少严肃，但他是《爱是本质》中的一个例外。你很难引用一个爱之发行者的话作为一句名言:“爱是本质。/性只是一场意外。”在我看来，他说的只是假话。然而《波尔图牛肚》这样充满荒诞感的搞笑作品所表达的情感显然是真实的。甚至他“该死”的脏话突破了贡博斯也是极其真实的。然而，佩索阿对失去爱情的抒情不可避免地给人一种真假参半的感觉:“我不哭，因为你不再爱我。”...我哭是因为我不再爱你了……”我觉得佩索阿其实是把痛苦埋在了幸福里:

我失去了爱，我不会为你哭泣，因为我没有失去你！

……

伟大的缺席，但什么都没有失去！

所有死去的人，时间，欲望，

爱与恨，痛苦与快乐-

刚去了另一个大陆...

时间到了，我就出发去见他们。

从《我失去的爱》这首诗中，很难区分佩索阿的虚伪和真诚。他经常在这里说一些话，意思是别的，他的话往往充满弦外之音。佩索阿在他的诗中创造的这种多声部的景观使佩索阿在现实中感到困惑。在这方面，佩索阿以他的无限分离对应于艾略特的非个人理论。尤其是许多不同名字的使用，让佩索阿的爱情诗成为爱情的迷宫。迷宫里有四个声音在回响。卡艾罗和佩索阿的声音是独白，贡帕斯和雷耶斯的声音是谈话或对话。互相交谈的人有不同的名字:黛西、莉迪亚、妮拉、克洛伊，一般都是柏拉图式的假想恋人。

总的来说，卡艾罗是爱的践行者，佩索阿是爱的描述者，贡博斯是爱的内省者。反思中不乏自嘲。爱情为什么可笑？不仅仅是情书中表情的夸张，更是人们在爱情中行动的夸张。雷耶斯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的人生观和诗歌在爱说话中放射出来。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世界爱情诗中独特的四重奏。

作者|程一身

编辑|张晋

校对|李香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