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2日,南京大学当代中国研究院院长、教育部文科高级教授、长江学者周晓红特聘教授在线发表了题为《江村调查与社会科学中国化》的演讲,这是社会学长江学者工作室与贵州民族大学社会学与公共管理学院联合举办的“走向中国社会学为民——纪念费孝通先生诞辰110周年”系列讲座的第一讲。贵州民族大学校长王林教授主持在线演讲。
本次讲座中,周晓红教授对费孝通在江村的考察进行了深入解读,这是中国社会学、人类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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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村调查研究
社会科学中国化
讲座|周晓红
组织|张静
本文为周晓红教授演讲摘要,由东南大学人文学院社会学系张静编著,主讲人未审阅。同名论文可参考:
周晓红|江村调查:文化自觉与社会科学中国化
正如日期是时间的象征,里程碑是空的象征。80多年前位于苏州吴江的开县宫村,是中国现代社会学、人类学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时间空节点。1936年,年仅26岁的费孝通在太湖边的一个小村庄进行了社区调查,随后撰写了博士论文《蒋村经济》,后来成为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所描述的人类学田野调查和理论工作发展的里程碑。
江村调查的意义是双重的。第一,人类学的另一个飞跃,也就是说,人类学是一个专门研究所谓未开化状态的民族,所谓野蛮民族。然而,经过费孝通的考察,人类学开始研究文化先进的民族,包括中国在内,中国是世界上数量众多的民族,在经济、政治上占有重要地位。其次,从人类学、社会学以及整个中国近代社会科学的发展来看,江村调查首先反映了中国社会学家的文化自觉,从而费孝通及其代表的中国学派在社会学中国化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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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费孝通1936年江村调查的唯一照片
下图:2016年,南京大学、北京大学、苏州吴江区联合在吴江区七都镇太湖集团学院江村举办费孝通考察80周年学术纪念会,特别邀请上图中的少年,88岁的沈宝发。
触摸江村:起源与发现
从大的社会背景来看,20世纪30年代前后的中国青年知识分子非常重视对中国农村的研究。个人动力方面,个人财富方面,王同辉之死让费孝通背负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从事农村相关研究工作才能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学术上,在进入江村之前,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研究,在两个维度上挑战传统人类学,一是跨越文艺的规则,二是打破人类学研究者只能研究不同文化的戒律。
1936年7月至8月,费孝通用50多天完成了对开县宫村的调查。9月初,我从上海乘船去英国,在航行中整理了考察资料。之后,他在伦敦经济学院撰写并发表了一篇博士论文,题目是《开弓:中国农村地区的经济生活》。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是一本描述中国农民消费、生产、分配和交易制度的书”。这本书真正惊心动魄的是,它有意识地抓住了现代生活中最不可理解的一面,那就是传统文化在现代西方影响下的变化。
费孝通不仅知道此时整个世界体系东扩的必然性,也知道资本市场和现代工业进入中国农村的必然性,所以在开县宫村的正式考察使之成为可能。“进一步了解传统经济背景的重要性和新力量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作用”,换句话说,正是因为在开县宫村的考察,费孝通才知道自己民族传统文化或农耕文化的特点,以及面对西方冲击时所面临的问题。
文化自觉,还是如何跨越“文艺之差”
在这本书的序言中,马林诺夫斯基称这部作品是社会人类学史上的里程碑,而它最重要的依据是,作者的研究“不是一个渺小而无足轻重的部落,而是世界上一个伟大的国家”。换句话说,“作者不是局外人,他对异乡写作充满好奇;这本书的内容包含了一个公民对自己人民的观察结果。
虽然费孝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来成为人类学跨越“文野之别”的标志,但从他进村时所写的《江村通讯》来看,作为一个在人类学领域浸淫了数年的研究者,他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到开县宫村的访问,会违背人类学的“文野之别”。
这门学科为什么会产生?
人类学中“文学与田野之别”的形成,与地理发现后的欧洲殖民史密切相关。20世纪30年代以后,随着越来越多的未开化民族接触到现代文明,文化相对主义开始在人类学中滋生。此外,随着学科交叉,以未开化民族为研究对象的人类学和以西方现代社会为研究对象的社会学进行了走近和融合。
如果说“文学与场域的差异”飞跃的原因是“在很大程度上,人类学与社会学的结合促进了人类学向文明社会研究的转型”,那么对于研究“不同文化”的传统人类学来说,这种转型在费孝通的地方仍然有着跨越“他人差异”的意义。
利奇一再强调,一些社会人类学家研究我们社会的愿望是可以理解的,事实上这是值得称赞的,但这是有害的。根据当时人类学的观点,在研究一个熟悉的社会时,先入为主可能会导致研究中的偏见。如果一个单纯的陌生人学习,他不会受到偏见的影响。要避免利奇的后顾之忧,保证研究的客观性和公正性,或实现充分的民族内省,研究者必须具备费孝通先生晚年反复强调,但在青年文化意识中逐渐发展起来的能力。
我认为,在社会学领域,你必须像米尔斯所说的那样拥有“社会学想象力”,而对于研究本土文化的人类学家来说,就必须像费孝通所说的那样培养“文化意识”——即生活在某种文化中的人对自己的文化有“自知之明”,了解其起源、形成过程、特征和发展趋势。可以说,正是依靠这种也能促进理性、看清世界的精神品质,费孝通才能在江村考察中实现“文与场之别”的从容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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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费孝通两次来江村
“出去”和“进来”
陌生化与其他的辩证统一
一般来说,在从事文化或社会研究时,与研究者的地位或身份相关的问题通常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是否以及如何脱离对自己文化或本民族成员的研究,以避免视而不见或感情卷入,或无法做到客观。第二,当你研究一个你不熟悉的外国文化时,你能否从当地人自己的世界观或分析视角去观察被研究文化或民族的成员,从而避免高估全貌或隔靴搔痒的问题?
针对上述问题,费孝通在1997年的《重新思考人的价值》一文中用“进与出”来概括上述研究问题。
如果说与不同文化的接触能够使研究者摆脱对家乡或本土文化的“麻木”,形成对本土文化的“知识”或我们所说的“文化意识”,那么此时在西方世界冲击下发生的快速社会变革则迅速推动了这种“知识”或“文化意识”的培养。
如果说快速的社会变迁导致沉浸其中的社会成员对自己成长的土地和文化变得陌生,而这种陌生感保证了研究者能够在自己的文化中“走出来”,按照费孝通的理解,除了这种被动的“陌生感”之外,还有一条主动的“陌生感”路径,即致力于“对一般人类学理论和方法以及海外汉学人类学研究的深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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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费孝通十三次来江村
从江村到中国
它解决了研究者在研究本土文化时可以研究本土文化或者可以“走出来”的问题,但实际上它只回应了上述“对李奇微的担忧”的一半,另一半也更难:以费孝通、燕京学派为代表的中国人类学家在1930年前后的微观共同体研究,能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概括中国广袤复杂的国情?用费孝通的话来说,“这个问题直指我的关键点,因为如果我的人类学愿望是了解中国,最终目的是改造中国”,那么如果我不能通过对江村和后来云南的三个村庄的研究,对中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那么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费孝通通过蒋村经济及其后续的微观社会研究了解中国的努力不无遗憾。就“从特殊到一般”的认知过程而言,如果江村和云南三村都以某种偶然性落入研究者的眼中,如何确保在这种偶然类型的“捕捉”中不遗漏任何东西,仍然不仅是一个操作问题,更是一个理论问题;就“从特殊到普通”的认知过程而言,费孝通的遗憾更为鲜明,尽管这是一个需要历史承担主要责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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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红在他的演讲中
社区研究:探索社会科学中国化之路
帕克对费孝通乃至19世纪30年代整个中国社会学的意义在于,他所倡导的“共同体研究”为吴文藻的“中国社会学”思想提供了可能的具体路径。帕克的想法之所以能与吴文藻、颜静等社会学家一拍即合,既与西方理论在解释中国现实时的无力有关,也与刚刚接触社会学的中国学者在面对庞大复杂的中国社会时的无力或无能有关。
费孝通实践了吴文藻老师给的“社会学中国化”的实现路径。1940年,吴文藻在为《社会学丛书》作序时,曾这样描述他的社会学中国化思想:“我们的立场是以一个试探性的假设开始,以一个实地检验结束。理论符合事实,事实启发理论。只有理论与事实相结合,获得新的综合,现实社会学才能植根于中国土壤,只有具备以这种眼光培养的独立科学人才进行独立科学研究,社会学才能在中国完全本土化。与孙本文“充分收集整理中国固有的社会学资料,然后根据欧美社会学家的审察理论,创造一个完全中国化的社会学体系”的设想相比,我们可以找到以吴文藻为代表的燕京学派的道路,直接面对中国社会的现实,因此他们使社会学中国化的步伐显然更加坚实。
吴文藻认为,社会学中国化的第一步是“尝试”西方理论。
社会学中国化的第二步是用田野调查的方法对理论进行“验证”。一般来说,这种验证可能包括两个步骤:一是验证西方理论的可靠性或普遍性,二是通过实地考察了解中国国情;但费孝通的兴趣在于后者,他赋予《江村调查》鲜明的“认识中国”进而“改造中国”的实践品格。尽管费孝通内心认同士绅阶层的传统“家国情怀”,或个人欣赏郑丕强、费盛达,但他可能夸大了新知识分子或技术精英改造风雨飘摇的中国的可能性,错判了小农在旧体制环境下以现代方式“组织”的潜力。然而,不可否认的是,80多年前的这项调查至少显示了包括工业化在内的现代社会变革或农村转型道路的多样性。
如果有什么缺点,可能是因为“江村”的经历。费孝通一生都对中国实行高度集中的工业化深感困惑。然而,这种对乡镇产业和小城镇的固执本身就有化解发展或转型多样性的可能。中国过去40年的改革发展表明,国有工业与乡镇企业,甚至与富士康这样的外资企业齐头并进,表明即使是同一个中国,
在吴文藻的“蓝图”中,社会学中国化的第三步是“理论与事实的结合获得新的综合”。显然,社会学中国化的目的不是彻底抛弃理论或重启西方理论,而是使外国社会学知识符合中国文化传统和现实需要。
剧终
费孝通社会学经典珍藏版
《蒋村经济》《乡土中国》
“乡村重建”与“生育制度”
由费老的后人直接授权
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介绍了这一建议